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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26:18 作者: 梵瑟
杜允慈原本是極其嫌棄的, 試過之後倒覺得不賴,便勉為其難接受了。她坐在梳妝檯前給自己把眉毛畫得英氣些時, 鏡面映照出蔣江樵站在門口兩眼殷殷注視著注視她,文縐縐誦道:「『易鬢為辮,添掃峨眉;加余冠, 微露兩鬃,尚可掩飾;服余衣,長一寸又半;於腰間斬而縫之, 外加馬褂』[注](第65章)。」
神思忽地一晃, 眼前同一時刻閃過個幾乎重疊的畫面,也是蔣江樵對她說同樣的話。場景是新的,可這一小段話杜允慈是知道的, 夢中她曾和蔣江樵一起讀過,出自《浮生六記》中的《閨房記樂》。
「怎麼了?」蔣江樵走過來後杜允慈才發現自己握著的眉筆愣生生在臉上頓住了,還不小心畫歪掉。
「被你嚇到。」杜允慈故意如是說,臉上盡顯不開心。事實上她也確實有些不開心,每次出現她和蔣江樵關係似乎不錯的內容,她都不太能接受。眼下也不知怎的,明明沒在睡覺,竟也……
「是夫君不好。」蔣江樵唇邊泛著淺弧與她道歉,接過了眉筆,「懲罰夫君給我們鈺姑畫眉好不好?」
杜允慈質疑:「你怎的還會畫眉?」
蔣江樵神情認真:「夫君只喜歡過我們鈺姑一個女子,除了我們鈺姑的眉,我沒留意過其他人。平日看我們鈺姑畫得多了,今日姑且一試。」
杜允慈討厭他見縫插針地向她表衷情:「我只是問你為何會畫眉又沒問你其他,你此地無銀三百兩才說明你心虛。」
「怎的會是心虛?難道世間還有其他女子能好得過我們鈺姑叫夫君多看一眼?」蔣江樵眸底沾染笑意,細細端詳她已經畫好的一邊眉,對照著比劃了兩下,開始正式落筆。
杜允慈近距離盯著他的臉,一瞬不眨,須臾,問:「你既然早就喜歡我,為何兩年前還任由我去留洋?」
以他的秉性,不是該那會兒就將她強行擄了去?或者和夢中的他一樣,偽裝普通的書生對她徐徐圖之?
蔣江樵的視線不離她的眉:「若我早早便知曉,我們鈺姑原來會入了我的骨髓,我絕不會白白浪費這兩年的時間。如果杜家不出事,興許我和你也就此錯過。」
杜允慈眼波輕閃,喃喃:「也就是說你慶幸杜家出了事……」
蔣江樵的目光方才下移,與她的對上:「岳父的死,我很抱歉,沒能兌現給你的承諾,是我欠你的。」
這還是從她偷聽到他和查良的對話以來,兩人之間第一次提起杜廷海的死。杜允慈心中刺痛。她低垂眼帘,壓下重新翻湧的滯悶,淡淡問:「畫好沒?」
蔣江樵摸著她的臉頰:「好了。」
杜允慈轉身看一眼鏡子,並不對他畫的眉做任何評價,沉默地把自己的頭髮束起來,好方便藏進帽子裡。她去了巴黎之後就又趕時髦剪了短頭髮,有一陣沒修剪,如今長了些,已經能在腦袋後扎出個小小的揪。
蔣江樵在她戴好帽子後,又給她加了件厚實的披風。
自在夢裡得知他真實年齡比她大了八歲之後,杜允慈越來越覺得他何止是老派:「你別總跟我的長輩似的好不好?」
雖然他長得並不太像比她大八歲。
蔣江樵狹長地眼尾應聲眯起:「你的哪位長輩晚上會和你睡在一起?」
杜允慈沒想到他會這樣反駁,羞惱地往他肩上捶出她的拳頭:「下流!果然是榮幫出來的癟三!」
蔣江樵臉上迅速划過一絲怔愣,旋即他握住她的拳頭:「你如何得知我在榮幫呆過?」
既然說漏嘴,杜允慈也不怕再多說點:「我不僅知道你是榮幫的人,我還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蔣江樵!你是冒名頂替的騙子!」
蔣江樵深深地擰起眉,兩隻眼睛盯緊她:「鈺姑,你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杜允慈嘲弄:「這話不是該我問你嗎?我可是對你一無所知,蔣望卿。我和一個連身份都作假的陌生人做什麼夫妻?」
蔣江樵拉回她,攏她在懷裡,低眸睨她,溢出的溫熱氣息掃著她的臉頰:「除了『蔣江樵』這個名字,哪個不是夫妻之實?你還想如何否認?」
他非但沒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落得個輕鬆的樣子,甚至不掩飾笑意:「你每次主動喊我『望卿』,倒不用我再教你。你可知夫君心中多歡喜?你嫁的人本就是蔣望卿,從來不是蔣江樵。」
車子行駛至路口,杜允慈由蔣江樵帶著下車,往前方舉辦燈會的老街走。
她嘗試掙了掙他的手:「我現在是個男子,兩個男子在大街上手牽手,你也不怕遭人誤會?」
「誤會什麼?」蔣江樵問,「龍陽之癖嗎?」
他這人,明明老派,有時候卻又能坦坦蕩蕩地蹦出些杜允慈認為他應當覺得露骨的話。尤其表現在近來夫妻生活過得頻繁之後他私下與她的相處之中。
蔣江樵繼而抓高她的手到他的唇邊,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目光,堂而皇之吻了吻:「我們鈺姑如若真是男兒之身,夫君既愛上你,那便也只能為你斷袖。」
杜允慈索性故意大搖大擺、搶快了腳步、拉著他招搖過市。
很快杜允慈在前方看到了查良和蘇翊綺。
她多少有些意外。
查良卸掉了戎裝穿的是平常衣袍,身邊看起來也沒有隨從,與蘇翊綺混在人群里,仿佛也僅僅一對尋常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