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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26:18 作者: 梵瑟
蔣江樵終是隨了她折中的建議,之後將兩枚一道收起來供給祖爺爺。怎麼都是祖爺爺的遺物。
蘇公館大門口的兩隻紅燈籠掛得十分高十分亮,與其本身西式的風格不搭配,杜允慈坐在車裡遠遠地便瞧見。
蘇錦宗倒是不怕住在這座建築里觸景生情,沒有挪地方。
不過蘇錦宗接下來確實沒有很多時間能對著蘇公館觸景生情——日後負責接管霖州城的並不是他,會是從南京另外派來的人,蘇錦宗還有其他軍令在身,後天就得啟程了。
這也是蘇錦宗今晚宴請她和蔣江樵的緣由。
而其實杜允慈對蘇錦宗連同蔣江樵一道宴請,心裡總覺得有些古怪。轉念思及或許是看在她的面子,並非完全說不通,便未再多慮。再者說,如果沒有一道邀請,蔣江樵怕是絕不會允許她單獨來赴宴的。她在南京的那段時日,是扎在蔣江樵心頭的一根深刺。
在軍官的引路下,杜允慈和蔣江樵往裡走。
想到這裡不久前還是蘇翊綺的牢籠,杜允慈心下不免又難受。幾日來她後悔過,若她不帶蘇翊綺出城見查良,如今蘇翊綺可能好好活著……
蔣江樵分明猜到她的心思,無聲攏緊她的手。
杜允慈歪斜腦袋輕輕靠了靠他的肩膀,很快重振精神挺直腰背,跨入客廳里。
猝不及防地,一個牌位首先映入眼帘。
辨認出上面刷著「蘇錦榮」的名字,杜允慈如被錘子重重地打了一記,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僵硬地釘在了原地。
尤其當蘇錦宗隨後從陰影處踱步出來,眉目鋒利而毫無表情地舉著槍對準她身旁的蔣江樵時。
無疑,他已經知道了蘇錦榮死前的遭遇。
「Nick……」身體的反應比大腦快,此刻無暇驚詫他從何曉得,杜允慈第一時間擋到蔣江樵前面,「Nick你別這樣,我們先談一談。」
「Daisy,這件事與你無關,你讓開。」蘇錦宗慢慢靠近,他的身後,顯然還隱著無數個持槍的士兵。
「不,和我有關!」被蔣江樵拉到身後的杜允慈強行探出身體和蘇錦宗解釋,並欲幫蔣江樵向蘇錦宗求情。
蔣江樵卻打斷她,主動對蘇錦宗道:「送她出去吧,我獨自和你解決。」
「蔣望卿!」杜允慈難以置信,「你不是說出事前一定會拉著我陪你一起死?你現在趕走我做什麼?!」
蔣江樵充耳不聞,任憑她如何叫喊都無動於衷。
杜允慈轉而向蘇錦宗求助。
蘇錦宗也毫無反應,任憑他的士兵強行將她往外抬。
而就在杜允慈被送出門外的下一秒,門內爆開槍響。
「蔣望卿!」
心痛如巨浪打來,淹沒她的五臟六腑,杜允慈猛地睜開眼。
燦爛的午後陽光在緩緩流淌向遠方的河面上撒落碎金,對岸靜謐矗立的古老大教堂猶如精美的油畫散發著聖潔與美好,悠長的鐘聲沉沉地奏響,與來自身後廣場裡噴泉的悅耳水聲交織纏繞。
「怎麼?又做噩夢?」剛去完廁所的蔣江樵坐回她身側,握住她冰涼的手。
杜允慈長長吁出一口濁氣,捂著心悸的胸口輕輕點頭,緊緊擁進他的懷抱。半晌,總算感覺飄忽的身體落回了實處,逐漸沉定。
塞納河畔的露天咖啡館,周圍多為金髮碧眼鷹鉤鼻的洋人,視線少不得朝這邊掃來,不過杜允慈很清楚,同樣是黑頭髮黃皮膚,他們更感興趣的不是她,而是蔣江樵,因為蔣江樵身上的長布衫在一眾西服洋裙之中分外醒目。
杜允慈提醒過他畢竟身處巴黎,著裝上還是入先隨俗比較妥帖,蔣江樵卻堅持在異國他鄉保留住中國人的外形特徵,久而久之,杜允慈也不再多言。
這並非她第一次做夢,夢境有些神奇,內容真假摻半,曾經瞧過大夫,但診治不出具體緣由,無可奈何。好對她的身子從未造成實質的傷害。蔣江樵憐惜地用手帕擦拭覆著她額上的細汗:「今日夢的又是什麼?」
「反正沒有你想的那種內容。」杜允慈撇嘴。她可後悔死之前與他的坦白。
蔣江樵顯得無奈又冤枉:「我可沒問你是不是那種內容。」
「不許再說了!」杜允慈的態度蠻橫極了,若外人在場定要覺得她無理取鬧。
蔣江樵則滿副享受其中的怡然神色,他黑濯石珠子似的狹眸於鏡片後流露縱容與寵溺:「閨女都兩歲了,我們鈺姑的臉皮依舊比餛飩皮薄。」
提起女兒就來氣,杜允慈將他的臉揉圓搓扁泄憤,稍稍解恨後才鬆開。喝掉杯子裡最後一點咖啡,她重新戴起摩登的太陽鏡、撐起精緻的小洋傘、舒展開蓬鬆的裙擺,懶洋洋起身,率先走出傘蓬、離開咖啡館。
蔣江樵託了托鼻樑上的眼鏡,拎起四五隻她落下的購物袋緊隨其後,揣測:「今日夢境是不是出現我們閨女了?」
「想太多。」杜允慈輕嗤,「怎的我做個夢也得生小孩?」
蔣江樵老神在在道:「撒謊是不該對夫君養成的壞習慣。」
杜允慈將高高的鞋跟踩得噠噠作響:「不就跟你學的?」
舊帳再次被翻出,蔣江樵到底理虧,唇邊淺弧泛起,跟上她的步伐。
長衫線條垂墜,腰側掛著的瑩澈墨玉輕輕晃動,閃爍潤澤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