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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26:18 作者: 梵瑟
蔣江樵非說不用,他已經吃得差不多。
哪兒差不多?杜允慈著急:「先生你再吃點,好歹吃掉半碗啊。」
她起了心思,索性奪走映紅手裡的碗,舀過一勺軟糯的雞汁粥親自往蔣江樵嘴邊送,又哄又勸:「你不會連我的面子也不給吧?」
蔣江樵愣了愣,似受寵若驚:「不值得你如此。我吃,我吃,你放下。」
「你願意吃倒馬上吃給我看啊!」杜允慈又將白瓷勺遞了遞。
蔣江樵很是無奈的樣子,妥協張嘴,含走雞粥。
杜允慈揚眉笑,流露滿意的神色,連忙舀起第二勺,輕輕吹了吹熱氣,觀察到他咀嚼得差不多,細緻地繼續送到他嘴邊。
不多時,整碗粥見底。
杜允慈滿心滿眼明媚的歡喜:「謝謝先生願意給我面子。」
蔣江樵唇邊逸輕弧:「下回別這樣了。浪費你的時間。」
杜允慈正容道:「時間花在先生身上,怎的是浪費?若非這一遭,我又怎的知道,先生吃飯原來也有需要哄的時候。」
蔣江樵羞窘難當:「見笑了。」
杜允慈只覺逗他特別有趣,雙眸亮晶晶。
等在守著他喝過藥之後,杜允慈準備離開,卻發現蔣江樵並沒打算休息,喚伴墨幫他取來書桌上的書。
杜允慈不開心:「先生你得時刻謹記你現在是個養傷中的病人,看書多費眼啊。」
蔣江樵悻悻解釋:「我睡不著。也沒辦法躺著什麼都不干。」
杜允慈倒能感同身受,她先前在家休養不用像他暫時只能臥床也悶得慌。
迅速思考怎樣能幫他解悶,絞盡腦汁之後,似乎真的除了看書沒其他消遣。
可看書確實費眼。
最重要的是,他的傷口在腰腹處,起來喝水、吃飯已是極限,若為了看書長時間靠坐著,完全不利於傷口的癒合。
——靈光一閃,杜允慈有了主意:「要不這樣吧,先生躺著,我來念書給先生聽。」
不容蔣江樵拒絕,杜允慈當即走去書桌,問蔣江樵要看的是哪本書。
沒等蔣江樵回答,杜允慈又生出新的意見:「可別看《天演論》,費腦子,先生現在不許費腦子。」
她倒並非剛知道蔣江樵接觸類似《天演論》等洋人書籍的譯本。最初她遣聽差跟蹤他在雲和里的每日行程,便細緻到了解他出入書局都借閱過哪些書。
蔣江樵聽從了她的建議,道:「有本《浮生六記》,你見著沒?」
他說的時候,杜允慈正好從《天演論》的下面抽出《浮生六記》:「有的。」
兩本書的類型差別比較大,她少不得意外。原來他也是會看「閒書」的。
一時間杜允慈沒想太多,帶著書輕快地坐到床邊:「先生閉上眼睛,放鬆身心。」
這書他先前翻閱過,杜允慈一翻就翻到其中他折住的某一頁,冷不防頓住。
第29章 情之所鍾也
沈復先生的《浮生六記》杜允慈久聞其名但並不曾讀過, 沒想到原來它的第一卷 便是沈復先生與其妻芸娘之《閨房記樂》。
書頁磨損的程度比後面的部分要明顯。空白處雖不似《天演論》隨手一翻可見密密麻麻的讀書筆記與註解,但字裡行間偶有些圈劃。
比如「其形削肩長項,瘦不露骨,眉彎目秀, 顧盼神飛, 唯兩齒微露;似非佳相。一種纏綿之態, 令人之意也消」[注]。
比如「合卺後,並肩夜膳, 余暗於案下握其腕, 暖尖滑膩, 胸中不覺抨抨作跳」[注]。
杜允慈只覺自己也胸中怦怦作跳。
她朝蔣江樵掀眼皮。
他已然依照她的意思闔眼安然平躺著, 臉微微面向她, 翹首靜待她念書予他聽。被子未蓋攏他的胸前, 他白色的中衣領口松垮, 露一抹他白皙的皮膚, 映著他難掩丰神俊朗的面容,此時倒顯得「一種纏綿之態」完全是在描述他。
傷口帶給他別樣的禁忌感。她腦海中甚至浮現出「病美人」三個字。
大抵因為她許久沒有動靜, 蔣江樵出聲關切:「怎麼了?」
「沒什麼。」杜允慈的眼光掠過他輕輕搭在腰腹處的細瘦修長的手指,明明還沒開始念書卻莫名有些口乾舌燥。
她看回書頁,隨便撿起一段讀起來:「……『《西廂》之名聞之熟矣,今始得見, 莫不傀才子之名, 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余笑曰:『唯其才子,筆墨方能尖薄。』伴嫗在旁促臥,令其閉門先去。遂與比肩調笑,恍同密友重逢。戲探其懷,亦怦怦作跳, 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爾耶』芸回眸微笑。便覺一縷情絲搖人魂魄,擁之入帳,不知東方之既白。[注]」
思維慢一拍跟上字眼,明白過來這段在講什麼,杜允慈面酣耳熱,略微慌亂地跳讀,卻又見「自此耳鬢相磨,親同形影,愛戀之情有不可以言語形容者」……
蔣江樵於此時開了口:「允慈,後邊有《浪遊記快》,山水怡情,非常有趣。」
杜允慈的心跳快一拍。
他喚她「杜小姐」的次數變少許多。而直接喊她「允慈」,這是第二次——她不知道自己怎的記住了這種無干緊要的細枝末節。
聞言她下意識飛快地瞟他一瞥,發現他改為面朝上,他泛紅的耳根則隱隱泄露出當下他和她一樣感到難為情。
杜允慈依言迅速往後翻,找到遊記的部分,如獲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