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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26:18 作者: 梵瑟
    蔣江樵站在人群的最外圍,依仗著身高的優勢,以及綽綽人影間的縫隙,終於得以親眼見到她優美的舞姿,而非通過葆生與阿根拍回來的照片。面前滿場蹁躚的她與照片中靜態婉轉的她,是不一樣的美。

    他發現自己並不甘匿於人後,因為不知不覺間,他從人群外走進了人群里。

    杜廷海和杜允慈的舞結束之際,很多男女也成對步入舞池,杜允慈則沒能出舞池,因為馬上就有人請她跳舞。

    還不止一個,都排著隊等著。

    而杜允慈沒有拒絕,一個接著一個跳過去。

    看著他們都握過她的手、扶過她的肩、摸過她的腰,甚至身體近得幾乎貼合,所有葆生和阿根向他描述過的一幀幀畫面遠超語言、突兀著細節變成刺目的現實,鏡片後,他狹長的眸子漸漸失去溫度。

    除去開場舞,杜允慈已經連跳了五支舞,邀她跳舞的這五人,均為父親和舅舅各自邀請來的賓客,無一不是五車腹笥的芝蘭玉樹,出身背景方面既然父親和舅舅親自把過關,想必無可挑剔。但一支舞的時間交流有限,杜允慈心裡暫時也無法掂量。

    這第五位來自上海的沈公子倒主動提一嘴,說其實曾經在她舅舅家見過她好幾次了。

    杜允慈毫無印象,只能抱歉聲稱她離開上海快兩年,記憶有些模糊。

    沈公子未在意,關心道:「你的腳該疼了吧?要不休息一會兒?我們到那邊坐著喝點酒水。」

    他若不說,杜允慈也打算這支舞之後暫且不跳了。她今日穿了雙最新潮的高跟鞋,而非平日她參加舞會專用的舞鞋,難免不適。現下既然他先提,她自然順水推舟,提前從舞池出來。

    舞池邊,忽地有人輕輕喚她:「杜小姐。」

    杜允慈以為又是誰邀請她跳舞,轉頭準備禮貌婉拒,目光觸及對方的臉時,她怔忪住。

    「……蔣先生?」

    杜允慈竟有一絲不確定。

    她那日雖送了他西裝,但臨走前其實補充過一句:他回家試過之後倘若不適應,今日生日宴不必勉強,怎麼舒服怎麼穿。

    可他當真穿上身來赴宴。

    面料是她為他挑的進口純羊毛,標準的三件套,白色的襯衣套藏藍的馬甲,同色系的西服外套和長褲有著量身定製的挺括與熨帖,如竹又如玉。

    而他的頭髮也不再是三七分,全部往後梳了去,更使得他仿佛變了個人。即便他鼻樑處架著的金絲眼鏡如舊,也與平日教書先生的氣質大相逕庭。

    杜允慈恍然記起方才跳舞期間她的視線曾數次拂到過邊上這道人影,然而彼時她愣是沒認出來。

    「是我。」蔣江樵唇邊泛出她熟悉的淺弧,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不及杜允慈回答,等在一旁的沈公子適時出聲,仿佛為他自己找回存在感:「杜小姐,先過去坐,你的腳會受不了。」

    杜允慈邀請蔣江樵:「先生一起過去吧。」

    蔣江樵卻道:「我只想和你單獨說會兒話。」

    第15章 祝生辰快樂

    語氣深諳她所陌生的強勢。

    他的鏡片折著光, 一時叫人看不分明他的眼神。

    杜允慈盯著他今晚的不同以往,突然在想,她這段時間究竟認識到他這個人幾分?

    沈公子微微笑向蔣江樵做自我介紹:「你好,在下沈開洋, 上海現任海關監督沈崇炎是我二叔, 我二叔和杜小姐的舅舅是十多年的故交。」

    這番自報家門是想要了解對方的家世。

    蔣江樵略略頷首, 禮貌間帶著疏離:「你好,在下蔣江樵, 霖州城霞光街51號留墨私塾的教書先生, 是杜小姐的朋友。」

    沈公子愣了愣。

    杜允慈亦有些意外他的回答。第一次見識原來他還有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的口舌。

    而且她能明顯感覺到, 「杜小姐」三個字的分量和底氣, 仿佛再高的背景也高不過她杜允慈。

    說實話她的虛榮心是被取悅的。

    而其實即便沒有蔣江樵這番話, 杜允慈也不會拒絕這個簡單請求。她充滿歉意地轉向沈公子:「不好意思, 失陪片刻, 蔣先生看起來有急事。」

    沈公子落落大方:「沒關係, 杜小姐先招待朋友,我也先去和幾位世伯敘敘舊, 一會兒空下來了我們再碰頭。」

    顯而易見,他將蔣江樵當作他的競爭對手之一了。他這種好像已經和她確定下來是未婚夫妻的口吻,杜允慈不是很舒服,不過當下她未和他較真, 客套一點頭:「好。」

    沈公子一走, 蔣江樵便問:「你和他現在是什麼關係?」

    「先生別誤會,我也就剛和他跳過一支舞而已。」解釋完,杜允慈意識到,她似乎沒必要同他交待?最關鍵是,他這語氣……

    杜允慈不禁顰眉:「蔣先生, 你今晚有點奇怪。」

    「是嗎?」蔣江樵淡淡抿唇,「可能不是我奇怪,是杜小姐還不夠了解我。」

    杜允慈眼皮莫名一跳。

    蔣江樵垂眸看一眼她垂墜的裙擺下露出的鞋尖,復抬眸,溫柔又悉心:「走吧,先去坐著,再慢慢說。」

    杜允慈覺得自己可能不應該答應給他獨處的時間。方才某一剎那,她恍惚間似乎終於能將面前的人與夢境中的人對應上。那股害怕再度悄然漫上心頭。

    可她的腳還是跟著他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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