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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廠里的老闆是個年過半百的男子,雖然頭髮日漸稀少,表情也不苟言笑,但在忽悠人上還是實力不減當年,誇張起來像在傳授《降龍十八掌》,附和主任說:「感覺你生來就該來做餅乾。」

    萬幸秦伶忠還是掂量得清自己幾斤幾兩,笑著接應幾句,該幹嘛幹嘛:「那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吃飯時,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加入了大家的聊天。一個阿姨親熱地給他盛了飯,主動搭話道:「你知道『欣欣餅乾廠』里的『欣欣』是誰嗎?」

    「是誰?」

    然後,他的目光就沿著旁邊人的目光指向去往老闆的地中海髮型上。

    他們一起其樂融融聊著什麼時候收穀子。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不知不覺,秦伶忠竟然被邀請坐到了食堂最中間的位置。

    那明明是蘇丹青的位置。

    她瞪著眼睛快氣到吐血,自言自語著說「憑什麼」,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的人,很是時候地回答她:「誰讓你攛掇他來的……」

    蘇丹青霍地回頭,辨認出眼前人的聲音。而蘇實真也眨了眨眼,把後半句說完:「以前在學校,他就是十項全能。文化成績,課外活動,還要創業,他們都說他是時間管理大師。」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得了流感要請假嗎?」蘇丹青問。

    「哪裡有人夏天得流感的。」蘇實真沒什麼負罪感地以偏概全,抓住時機,起身就走,「你們沒問題就行。」

    她不打算和秦伶忠見面,所以這就起身離開。繞到廠房外邊,還和門衛打過招呼。

    原以為就能這樣順順利利地回去的。

    身後的門忽然被猛地推開。

    秦伶忠像裝載了雷達,環顧一周,鎖定已經走出十幾米遠的蘇實真,隨即連身後叫他打牌的聲音也不顧,就這麼直直地走出去。他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她慢慢也覺察到有人在身後。蘇實真加快腳步,秦伶忠也加快,蘇實真放慢速度,秦伶忠也放慢。最後蘇實真跑起來,秦伶忠也開始跑。

    然而,他也能估計出,自己這個狀態是追不上的。

    忽然間,秦伶忠膝蓋觸地。

    他整個人跌倒下去。

    太陽在目光頂端映出刺眼的光圈,蘇實真感到身體像植物被灼燒著,想繼續往前奔跑,卻猝不及防聽到身後的響動。她回頭,看到他倒在地上。

    蘇實真充滿恐懼地掉頭,即將迸發的哭喊聲堵塞在喉嚨里,可當俯下身,她的手腕立即被握住,他抬起頭,眼神沉穩而澄澈,笑起來說:「再跑就真追不上了。」

    向來負責嚇唬別人的突然被嚇了一回,蘇實真起身,手還留在秦伶忠那裡,所以只能略微向後仰,好在笑容立即浮上來。

    「有哪裡痛嗎?」她又低下頭。

    他起身,習慣性想接吻,伸手去摘她的口罩,卻被飛快隔離開來。

    蘇實真咳嗽了兩聲,說:「我得了流感。」

    「怎麼搞的?」秦伶忠並不介意,只是有點擔心,「嚴重嗎?回去有人照顧你嗎?」

    「嗯嗯。沒事的,很快就好了。」她說著,口罩與劉海的間隙里,眼睛在微笑。

    他堅持要送她回家。

    蘇實真忍不住伸手壓住口罩,輕輕地發出咳嗽。秦伶忠稍微走在前面,又把她拉到自己影子裡。兩個人像做遊戲的小孩,以固定的距離走著同樣的路。快到院子門前,她才鑽出去說「好了」。他目送著她往裡走,她則時不時回過頭來,戴了口罩,明知道發出的聲音含糊不清,卻還是忍不住開口:「你不會不要我吧?」

    「我求你還來不及。」他苦笑。

    「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她忽然彎下腰,抬起頭時,眼睛笑得化作月牙。

    秦伶忠停頓了半晌,不由自主地複述道:「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

    結束一天的工作,餅乾的氣味太濃郁,實在有點受不了。剛下車,他和蘇丹青正要進門,遠遠就看到蘇黎旭打算出門。

    蘇丹青表現得有點尷尬,秦伶忠不清楚緣由,於是主動和他打了招呼:「要去鎮上?」

    蘇黎旭滿臉寫著不快:「去給實真抓藥。」

    「什麼藥?」

    他無端被蘇丹青迴避,心情自然不怎麼好。突然,他想到什麼,索性把車鑰匙塞給秦伶忠,不容分說地交代道:「還是你去吧。」

    其實,秦伶忠不排斥這件差事,但他也不能不實事求是:「我的頭……現在不太好開車。」

    他眼睜睜看著蘇黎旭的臉色變得更糟糕。

    但最後,他們還是達成了共識,秦伶忠陪蘇黎旭一起去。之後的一路上,面對蘇黎旭無法隱藏的低氣壓,秦伶忠還是試著開口問了問:「你沒事吧?」

    「好得很。」蘇黎旭地操作著手動檔車輛。

    雖然平時他就是面無表情,但是此時此刻的面無表情似乎和平日裡又有些不同。秦伶忠隱隱約約覺察到這一點,只是很多事還是看破不說破的好。

    他下車,把中藥單遞給店員。

    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不愧是醫生的優良傳統,不論城鄉,全國各地都一樣。

    等待過程中,秦伶忠猶豫要不要開口問問,對症下藥,這藥到底有什麼效果。尚且在遲疑,忽然有人朝他打招呼。剛跟著蘇實真來到鄉下時,對他來說,這裡著實是人生地不熟。但待了一段時間後,很快,大家似乎都和他混了個臉熟,即便他不認識對方,也會有人肆無忌憚地朝他打招呼,用的稱呼整齊劃一都是同一個——「實真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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