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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在鄉下,每一戶人家都住得有一定距離,因此不用在意大喊大叫是否會打擾到人。即便聲音傳出去,至多也只在田野間迴蕩,甚至連麻雀都驚不起漣漪。
沒等幾分鐘,擴音器的聲音就逐漸清晰,摩托車的主人推著車進來,從車後頭的竹筐里拎出米線,剛笑著問「還是你跟你媽的份嗎」,就看到了像復活島雕像一樣立在那的秦伶忠。
「啊呀!」反倒是賣米線的人被嚇了一跳,「這位是....」
看樣子,蘇實真和她入贅老公的傳聞似乎也沒真像蘇丹青所說的那樣傳遍大街小巷。
「蘇實真帶回來的。」
蘇飛宇不以為意地給出答案,然後開始跳出菜園,把剛摘的東西一股腦塞到秦伶忠手裡,緊接著衝進屋裡翻找媽媽留下的錢。在此期間,秦伶忠和賣米線的人面面相覷。明知道對方在打量他,但現在的秦伶忠只是目空一切地別過頭。
吃過早飯以後,秦伶忠開始陪蘇飛宇一起寫作業。
蘇飛宇在班上名列前茅,數學也是他的拿手科目。但就算是這樣,面對奧數題,難免還是有絞盡腦汁也得不到結果的時候。
他苦著臉,一時哀嘆,一時撓頭,一時又有氣無力地趴倒。
秦伶忠就像在看電影一樣,什麼都不做,只是單純坐在桌子對面,看著他做題。
終於,蘇飛宇還是忍無可忍,把書和草稿紙齊刷刷推出去抱怨:「我真的不知道做。這是人做的嗎?」
即便如此,秦伶忠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
之後,他也無事可做,只好沿著印象里的路線行走。沒看到蘇實真,倒是先看到了金叔,一個長著鬍子、表情嚴肅的長輩。面對豬販子滔滔不絕的砍價,他自始至終沉默寡言,有種不容回絕的硬漢作風。又走了幾步,他看到蘇丹青。
一見到他,蘇丹青急急忙忙走過來打招呼:「秀秀呢?沒有陪著你?」
被過度關心的感覺撲面而來。但在這幾個月里,這樣的待遇已經不足為奇,他也適應了自己被當成弱者看待。畢竟實際情況擺在這。他說:「沒有。她呢?」
將近中午,日照也逐漸強烈起來。
一方面是擔心,另一方面也到了休息的時候,蘇丹青一了百了,索性拉著秦伶忠一起往回走。
她說:「實真去給小豬綁腿了。這姑娘真的好能幹啊。」
「嗯?」秦伶忠頓了頓,說,「是,很能幹。」
蘇丹青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模樣,忍不住有點想笑:「你也很能幹吧?之前我聽實真說過,你什麼都做得很好。」
他沒否認,只是實事求是,不算悲觀也不樂觀地說:「反正現在都要重新學。」
又說了幾句類似「別擔心」「沒關係」的鼓勵,他們肩並肩往前走。
倏忽間,秦伶忠想到什麼。
他主動問:「為什麼…蘇實真住在你家呢?」
上次也好,這回也罷,蘇實真都默認鄰居家為據點,絲毫沒有考慮過要回自己家。儘管她家就在幾公里不到的附近。
蘇丹青愣了一下,有短時間的納悶,不過轉眼就爽朗地回答:「因為跟我關係好、又剛好離得近吧?還是她讀小學的時候,我剛挺著大肚子回來沒多久,她總在她家院子裡走來走去。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剛學會化形的狐狸精什麼的,後來知道了,就問她為什麼不去睡覺...」
話題駛到這裡,秦伶忠霍地覺察到什麼。他問:「什麼時候?」
「以前啊。」
「我的意思是,你每天什麼時候看到她???」
蘇丹青若無其事地說:「晚上九、十點鐘吧。」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回到院子裡。她走上前,伸出手示意剛剛所描述的風景所在。穿過房屋後邊,能看到不遠處的另一座房屋。一磚一瓦砌成的牆壁旁,曾經的曾經,蘇實真就在那裡踱步,深更半夜,天涼霜重,孤身一人,東走西顧。
他不由自主地想,那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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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養豬場的事以後,蘇實真絲毫沒有休息,立刻和蘇丹青結伴去廠里上班。而在被問起「什麼廠」地時候,所有姓蘇的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欣欣餅乾廠啦。」
秦伶忠總覺得「欣欣餅乾」這四個字略微熟悉,卻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出處,頭痛到裂開之前,他終於在蘇實真穿的全身圍裙上找到答案。晚上睡覺前,她向他這樣形容自己即將要做的工作:「就是餅乾六袋六袋放到一個盒裡,打包。然後再把餅乾六袋六袋放到一個盒裡,打包。如此循環。」
「聽起來很無聊。」秦伶忠不留情面地發表評價。
蘇飛宇用橡皮擦著作業本控訴:「就是很無聊啊!」
「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是為了好玩才去工作,是為了吃飯!」蘇實真的抱怨像撒嬌,一鼓作氣倚到秦伶忠身邊,用側臉輕輕蹭著說。
於是,天一亮,家裡的女人就消失不見。
蘇飛宇要去上學,交代秦伶忠看好家。秦伶忠對他們這些把自己家交給陌生人的心大人士無言以對,但一個人在家,總歸還是要找點事做。他坐下又起立,起立又坐下,意識障礙好像好像沒出現在他身上。絕大多數時候,他都能保持清醒。但是,噩夢卻逐步復甦。
很久沒有確認過資產數額,但這並不代表壓力消失,只是日積月累,在黑暗中越攢越多。說是噩夢並不嚴謹。就像電影的閃回一樣,在自己從未體驗過的陌生環境裡,過往熟悉的記憶反倒如開閘放水般源源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