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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蘇實真的頭髮噴成了橘黃色,美瞳顏色也誇張,但在她臉上就好看。屈湘露最近總算是光榮淘汰,公司合約也提前到期,為自己的選秀生涯畫下完美的句號。雖然這麼說有點對不起粉絲,但她當真沒想過要當偶像,回家第一天就準備喝著酒跳著舞決戰到天亮。兩個人晃著頭滑進舞池,不得不貼在對方耳旁大喊大叫才能交談。
「恭喜解約!」蘇實真說。
「你也快啦!」屈湘露回答,「你呢?等時候差不多了打算去哪?要麼來給我當助理!」
她附到她耳邊:「再說吧!」
音浪太強,屈湘露一時間沒聽清,以至於蘇實真幾乎撕心裂肺地重複了一遍:「再!說!吧!再說吧!今天先玩!」她剛說完就開始脫上衣,把周遭人都嚇了一跳。但迎來的毫無阻攔,畢竟誰不愛這種場面?只不過,她裡面還穿著一件運動文胸,與在健身房打扮差不多,配上姣好的身材與完美的臉蛋,下一秒就變成視線與口哨的焦點,比舞台還吸睛。
她是在保安大駕光臨前被屈湘露塞進洗手間的。屈湘露又好笑又好氣,一來責怪她胡鬧,二來卻清楚她的本性。假如蘇實真從一座橋上經過,她可能平平無奇過橋,也可能突發奇想從橋上一躍而下。蘇實真就是這種難以預測的個性。
她喝得酩酊大醉,站在路旁攔計程車。
素不相識的敞篷車在眼前停下,駕駛座上卻坐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秦伶忠目視前方,不聲不響地等她開口。蘇實真一言不發,抱著手臂看向他。她繞過他想走,他輕輕鬆鬆地發動車子跟上。空蕩蕩的街道上看不見其他人,她踉踉蹌蹌走在前方,他開著車緩慢移動。曾幾何時,蘇實真戲稱秦伶忠的駕駛技術像「雙腿殘疾所以長在車上」,秦伶忠則沾沾自喜地駁回蘇實真「怎麼稱讚人也說得這麼難聽」。十字路口的黃燈不斷閃爍著,明明滅滅的燈光中,他們形影單只地前行。
她走走停停,到公園時支撐著長椅俯下身乾嘔。他飛快地下車,在她傾斜時伸出手。她吐到他外套上,他卻什麼表情也沒有,逕自脫下來,拿去扔到可回收的垃圾箱。
他載她回了之前的住處。
家政會定期過來進行清掃,花園也保持著維護,一切井井有條,和有人居住時沒什麼兩樣。
分手時,蘇實真沒有特意收拾過。她沒太多儀式感,對拋棄的人不會懷有任何自我意識過剩的幻想,不報希望於自己會使秦伶忠傷心。比起拿走自己的東西,她更關心以後能不能趁屋主不在帶朋友來游泳。看到秦伶忠沒換密碼,這個想法又加深幾分。
他說:「想喝點什麼?」
她倒在地毯上,表面好像回到從前,但本質大相逕庭:「複合不行,打一炮可以。」
也沒人規定不能和前任睡覺。蘇實真側臥著,不疾不徐翻了個身,像黑曼巴蛇爬行似的朝前,伸長手臂搭上他膝蓋。秦伶忠坐在沙發上,垂眸看向她。他們就這麼勢均力敵地僵持了一陣,她先躺下去,一了百了地說:「算啦。」他起身去給她倒水。
回來時,他發現她在窗邊。
秦伶忠漫無目的地問:「有什麼好看的嗎?」
「嗯,」蘇實真慢吞吞地點頭,回過頭來時,臉上掛著精緻而寡淡的笑容,她的睫毛膏已經暈染開來,卻絲毫不影響美觀,反而瀰漫著一股病懨懨的頹廢美,剛剛補過口紅,鮮艷得觸目驚心,「你都看膩了,所以才不覺得吧。」
他不作答覆,她繼續說下去,伴隨著清脆的笑聲:「秦伶忠,我真搞不懂你。」
側臉被陰影覆蓋,秦伶忠猜不透蘇實真的想法。他只能掏出手機,撥打了某個號碼。先是打到秘書辦公室,他低著頭用英文交涉了幾句,秦伶碌剛接通,就只聽到自己大半年難得聯繫一次的弟弟突如其來的指責「我覺得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逼」。
秦伶忠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對兄長說出這種話。
他印象最深的還是小時候,他從高年級來看他。有名同學低聲稱呼他們「ching chong」,不知道單純因為他們是亞裔,還是有「秦」這個姓氏的緣故。總而言之,秦伶碌那天大發雷霆,不顧秦伶忠的反對,充分擺出了哥哥的姿態。然而,隔天秦伶忠就遭到孤立和冷待。他的哥哥不是壞人,卻是不會考慮其他人的人。天真也是罪惡,他深受其害,但正因為不夠天真,所以才緘口不言。從他作為私生子誕生開始,這種狀況就無解。
仿佛剛為自己行過刑,掛斷電話後,秦伶忠竭盡全力恢復清醒。預計的台詞像浪濤,在海岸上徒勞往返了數遭。他說:「蘇實真,我愛上你了。」突兀的告白,清晰的語句,晦暗不明的眼神。她看著他,無聲無息地停頓了一會兒,隨即重新揚起嘴角。她吻他。他起初是錯愕,遲疑著想加深,她驟然後退。
「你愛上我了?」她像呼吸一般發出聲音,「你想贏過我嗎?」
他不說話,臉色有些莊嚴,甚至到了窘迫的地步。
蘇實真放聲笑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像海天一色中渺茫的灰影,無比緩慢地蕩漾,最終遠去到消失不見。
美神為了自己的悲傷遷怒愛情,蘇實真對秦伶忠施加詛咒,恰如漁夫聰明的女兒愚弄國王。笑容美不勝收,綺麗不可方物,她一字一頓宣判他死亡:「可是我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