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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每一層樓都是一模一樣的布置。

    同樣的狹小,同樣的混亂,同樣落淚的墮天使。

    這種惡趣味難以理喻、令人咂舌。周語詩感覺自己已經冒起雞皮疙瘩,欲語凝噎,緩過神才故作輕鬆地提問。「你家好奇怪啊,」她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秦伶忠坐在沙發上敲電腦,喝了一口咖啡,頭也不抬,好像在他的樂園裡發生任何事都理所應當,甚至妙趣橫生。他沒有任何起伏地回答:「蘇實真家就是這樣。」

    第27章 讓我(14)

    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在她家留宿。秦伶忠家的別墅在半山腰, 他沒明確對自己的家境表過態,但也不加隱瞞。那天早上提前醒來,晨光熹微, 萬籟俱寂,他不由得盯著牆上那幅壁畫看。

    倏忽間有響動,回過頭時, 蘇實真正在被褥間望著他,長發如蛛絲在灰濛濛的屋頂下蜿蜒,美得令人心碎。她沒有什麼表情

    當時, 秦伶忠暗暗認為,她好像是不怎麼把受傷當回事的那類人。放心不下, 真讓人很想抓住。

    -

    蘇黎旭家的孩子清一色都和長子一樣, 是不會讀書的蠢材。尤其是小妹蘇薇, 還和蘇飛宇是同班同學,非常之不幸地成為全年級兩個第一名——只不過一個是正數, 另一個是倒數。但不管怎麼說,好歹都是青春期的年齡, 也是花錢多的時候,蘇黎旭一回家就被迫掏了不小的數目。

    他陪蘇丹青去了鎮上的醫院,住院、拿藥一手辦理, 就連護士都止不住誇讚「你們姐弟感情真好」,卻讓蘇黎旭原本就缺乏表情的臉越發雪上加霜:「她不是我姐。」

    小時候住得近的孩子結伴玩耍,不誇張地說, 十個男生里八個都喜歡蘇實真,剩下兩個里還有一個不開竅。她總透著一股比同齡人成熟的氣息,卻又完全不是懂事的孩子,就是這種皮囊出眾的矛盾體。只可惜, 蘇黎旭的目光只停留在有瑕疵的那張臉上。

    蘇丹青搬來時他還在上小學,因為父母親忙於農活,所以被迫提前長大成人,一隻手抱著襁褓、另一隻手扶著搖籃地支撐起家庭。蘇黎旭不是沒有過怨言,也懷疑過自己如此辛勞的理由。而他看到蘇丹青。她是被命運捉弄了的女人,那種無所畏懼、自己為自己買單的氣魄讓他心服口服,越長大越想頂禮膜拜。

    這種崇拜很快成為愛慕之情。

    即便蘇丹青並不接受他。

    一路上,她一直絮絮叨叨說著蘇實真的事。

    蘇黎旭每天給她帶飯,向醫生了解康復的情況,比她的家人更上心,這時候還是忍無可忍,終於說:「別再說她了。」

    蘇丹青顯得很意外:「為什麼?你們吵架了嗎?」

    蘇黎旭沉默不語。他並不想讓謊言結束得太突兀,所以,最後也只是回答:「嗯。」

    「為什麼?」蘇丹青更好奇了,女性獨有的八卦心理泛濫成災,她不顧打著點滴要動彈,脫口而出最大的可能性,「是不是因為她太受歡迎所以你吃醋了啊?她和別人好了嗎?」

    蘇黎旭忍不住感到無語。

    「怎麼了嘛!」蘇丹青說。

    「……」他試探著胡扯,「假如是剛好相反呢?」

    「什麼意思?」

    蘇黎旭說:「假如是我喜歡上了別人呢?蘇實真那種人,本來就經常只對不對她感冒的人感興趣。說白了就是想證明自己的臉無敵。」

    他看到蘇丹青猛地睜大眼睛,緊接著,她就哈哈大笑起來:「說得挺像她會幹的事。」

    「是吧。」他知道自己是套不出話來了,索性別過臉。

    她卻任由笑意逐漸減淡,慢慢地說:「不過,蘇實真也不是自己想有那種怪脾氣的啦。」

    「她就是得到太多愛、太容易得到愛,所以壞掉了吧。」他淡淡地說。

    等到復工的日子,蘇黎旭回家時,正好蘇實真在補覺。她穿著充當睡衣的T恤和熱褲,上半身躺在地上,修長雪白的腿搭在床上,睡姿相當恐怖,簡直像偵探小說里的女屍。

    然而,他沒收拾多久就被房東抓了個現行。

    儘管房屋是租給蘇實真的,但為了治安,平日裡還是對訪客管理得很嚴格。他住在這裡顯而易見激怒了房東,因為她對著他們吼得整棟樓都抖三抖,不僅毫不客氣勒令蘇黎旭「不要臉的立刻滾蛋」,還呵斥蘇實真威脅說要給她漲房租。

    蘇實真睡眼惺忪,以可以直接去拍寫真的姿態坐在原地。蘇黎旭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是你舉報的嗎」。

    她原本就有點起床氣,這時候無端被懷疑,論誰都不會太高興,揉了揉枯草一樣的頭髮,從煙盒裡抽出煙來說:「我很忙的。」

    他不由得想起蘇丹青那無法進展的感情線,無緣無故怒從心起,但又清楚不是任何人的錯,無處發泄,只能收拾了東西就加快腳步走出去。

    又怎麼了?蘇實真默默想著,點燃香菸後猛吸一口,隨即劇烈咳嗽起來。

    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在吸菸。

    等蘇黎旭回到工位,很快,他就會被通知調往另一座城市擔任更高的職務。搞不好還會有多事的同事對他的背景加以揣測,畢竟來打招呼的那個人可謂是手段強硬。想著這些,秦伶忠快速抽完最後一口,仰頭吐出蓬勃生長的煙霧。

    他得知她的同事在酒吧開台,晚上正好加完班有空,於是臨時趕過去。人熙熙攘攘,足夠他坐到吧檯透過雜亂的燈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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