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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不知道,可能在對著阿姨的病床偷偷哭著寫言情小說吧。」她忍不住嘲笑。也有可能在打飛機。這話太損了,也不適合在小孩面前講。
蘇飛宇說:「你和之前那個男的是吵架了嗎?」
「哪個?」男人總有好多個。
小男生將生菜碎塞進嘴裡,不慌不忙地說:「教我做奧數題那個。」
只見蘇實真不動聲色地停頓。「算是吧,」她說,「因為一點事,我們之間有分歧。所以沒在一起了。怎麼了嗎?」
蘇飛宇搖搖頭,把空蕩蕩的漢堡紙包起來,然後怯生生地詢問:「……還能再吃一個嗎?」
「不是吧?這都第三個了。」蘇實真放下手機,愁眉苦臉地看過來,末了又綻放出笑容,「不過也不是你的錯,景區就是摳門。這么小怎麼吃得飽。」
她站起身,一邊用手機搜索著購物券一邊朝櫃檯走去。蘇飛宇注視著她遠去,目光慢慢轉移,落回與對面座位背靠背的椅子,才朗聲說道:「她走了喔。」幾秒鐘過去,周遭照常嘈雜,秦伶忠倏然起身,繞過餐桌,坐到剛剛蘇實真的位置上。
他不疾不徐地說:「我很明顯嗎?」
蘇飛宇不回答,只默默用吸管喝可樂。
於是,蘇實真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前男友挾持了人質,正優哉游哉擺弄著手機。
「你每天沒事幹嗎?」她問。因為見識過他不少四通八達的手段,所以甚至並不好奇他是怎麼找到這來的,「一下午能賺不少錢吧?」
「剛剛才搬完磚啊。」他敲了敲桌面。事關樂園部分場景的基建,所以眼下才沒穿得太隨便。
在兩個人爭執的同時,蘇飛宇已經三下五除二快速消滅完漢堡,腮幫子鼓鼓囊囊地往外走。蘇實真只能追上去,秦伶忠也緊跟其後。
他們在離餐廳很近的旋轉木馬停下來。
秦伶忠和蘇實真都對旋轉木馬沒興趣。
不知道是為了擺脫他們,還是真的感興趣,蘇飛宇執意要去坐。
伴隨著音樂,裝飾著彩燈的木馬徐徐旋轉,夢幻的童話世界就在眼前,秦伶忠和蘇實真處在對峙中。
休息區遊客或行色匆匆,或稍作休整。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他們之間隔了一個位置,顯得楚河陌路、素不相識。期間有相貌姣好的女生過來找秦伶忠問微信,他推辭說「沒帶手機」,風輕雲淡給出賀正群的帳號。蘇實真沒有戳穿,只是心裡覺得好笑。與此同時,她聽到他朝對方開口,突兀又莫名:「你知道這次國聯的年度MVP是誰嗎?」
國內關注棒球的球迷並不多,更不用說街頭任意出現的一位陌生人。蘇實真卻插嘴:「不是還沒公布嗎?」
他們是氣質同等兇惡的一對男女,與摩天輪、海洋球池和旋轉木馬之類的事物格格不入。等到無關人士紛紛退場,他才駛入正題,要用什麼詞來替代「hustle」費了一點腦筋:「我需要能應付家人的結婚對象,不怎麼入流、能讓我矇混過關的最好。你是比較理想的對象,但要是一直像這樣僵持不下,我也沒辦法,只能考慮別的人。」
她若無其事地遠眺,無所謂地回答:「嗯嗯。」
夢幻本壘打揮空。
他們坐在原地,旋轉木馬在旋轉。有孩童在歡笑,有家長在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有情侶各自心懷鬼胎地說著「愛」。秦伶忠忽然起身。成群的海鳥飛過海面,仿佛唯獨他孤身一人俯衝,進入冰冷而無聲的領地。他抽出香菸,冷冷地側目,看向她時巋然不動,逕自點燃香菸。
剛要送到唇邊,卻被攔腰截住。她手心貼住他手背,煙從指縫間穿過,如同銜起水面漂浮的剩飯殘羹,輕而易舉掠奪走。「這裡不是吸菸區。」蘇實真說著,朝他深深地微笑。海鳥翅膀捲曲,在海岸邊嘶啞地鳴叫,無法起飛便無處可躲。
他用目光打量她,翻轉手掌,像索取也像質問:「你真的不願意跟我結婚?你是認定自己長得漂亮,所以能夠為所欲為嗎?那我只能說,你這一套在我這裡行不通——」
「我討厭你這種有錢就高高在上的態度。你們的世界是醜惡的世界,」她的聲音很平穩,行徑卻超越歇斯底里,「所有人都把我當成玩具。」
她將菸頭按進他掌心。
秦伶忠紋絲不動,手臂連帶著脖頸一併緊繃。
蘇實真沒覺得怕,笑意蕩漾開來。「醫藥費我會付的,要告我也可以。」她漸漸後退,落日的餘暉中,甩開的袖管像受傷後耷拉的羽翼,在淺水灘上劃出一條清晰的印跡。
他轉身離開,室內沒有涼水,初步判斷了一下傷勢,先鎮定自若地向售貨員購買了一盒冰淇淋。握在手中,痛感游離不定,再走出去時,已經看不見她的蹤影。
到了停車場,坐上車,後腦勺向後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也許見證了真實的殘影。她是這樣看他的,或者說,他給她留下了這樣的印象。這一刻的跑壘原來毫無意義,他現在才意識到。
回去的路上,手有些不方便,但還不到危險駕駛的地步。旋轉木馬在腦海里旋轉,攪拌得海水一片渾濁。秦伶忠持續不斷夢到被投來戒指,大約蘇實真也曾心碎過。這種可能性令人顫慄,可驅使遲疑的卻不是負罪感。交通堵塞,他被迫滯留在日光下墜的公路上。不論他給予多少金錢,她也絕不會因此停留。蘇實真在秦伶忠的理解範疇外,是他永遠得不到的東西。他束手無策,卻完全沒想過放棄,心甘情願被絕望一次次擊倒。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畢竟愛是快樂的反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