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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0:09:42 作者: 小央
一名之前沒見過的秘書這時候才進來,畢恭畢敬地勞駕他們起身。兩個人跟著他穿過走廊,乘坐電梯下樓,到了門口,這一次能乘車了。然而,車卻駛出了園外,甚至開回更繁忙的市區。
車停在建築門外。
他們被要求在車內等待。
蘇實真降下車窗,像金魚冒出水面吐泡泡,她問:「我們能去喝一杯嗎?Google上說附近有間不錯的酒吧。」
那位秘書禮貌地微笑,儘管乍一眼看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可只要稍微敏銳一星半點,多少也能覺察出他的不滿:「您想喝了酒之後去見秦先生嗎?」
這裡的秦先生指的自然不是秦伶忠,然而,這句形似提醒的警告卻同樣是給他的。
蘇實真略微挑眉,貫徹自己頭腦空空、任性妄為的設定,索性一了百了,打開車門。
「他不喝不就不行了。但是,」說到這裡,她狡黠地笑了一下,「我應該沒關係吧?」
她背上包,確認證件和錢,自顧自就往前走。
秦伶忠坐在車裡,自始至終一動不動,似乎全然在意料之中。
唯一感到侷促的反而是先前那位秘書。
他皺眉,剛要打電話,手腕就被按住了。
僱主這位不怎麼愛闖禍的兒子忽然微笑,一時間便天朗氣清。秦伶忠說:「我去把她追回來。」
蘇實真沒有刻意加快腳步,只是吊兒郎當地勾著耳環,無聊地到處轉轉,找到還在營業的酒吧就走進去。
坐下時,她沒急著點單。
原本在擦杯子的酒保與她面對面。
蘇實真笑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自助服務,或者在寥寥無幾的客人中挑出一個用蹩腳的英文問能不能請她一杯。
門響了一聲,緊接著是腳步聲,秦伶忠站到她身後,停頓了幾秒鐘,最後還是坐到旁邊,跟酒保點了和她一樣的酒。
蘇實真忍不住笑,用冰涼的手背去貼秦伶忠臉頰。她說:「大白天的就開始喝酒,真是廢物啊。」
「有錢的人想幹嘛幹嘛,」他躲開她反駁,「你這才是沒出息。」
「那你還不是會幫我買單?」蘇實真像貓一樣,用頭髮蹭著他,臉上是得逞後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最終還是聲明:「喝一杯就回去。」
她不回答,熟練地把長發盤起來,露出修長的脖頸。隨即,她端起酒杯,嘴唇接觸杯沿,逐漸仰頭,直到一口氣喝完一整杯。
放下時,她朝他擺出無辜的表情:「假如你爸爸給我們的時間只夠喝一杯的話。」
「上次我爸讓我等了四天。最後我也沒見到他。」秦伶忠說。
她已經開始喝第二杯了,慢慢地想了一會兒:「你爸爸好討厭。」
「已經夠好的了。就算聽說我要跟你訂婚,也沒有說什麼。」
「和我訂婚就要被說什麼嗎?」
秦伶忠笑了一下。
而她撐著側臉,凝視著他喝酒。
等客人漸漸多起來,他們才走出酒吧。蘇實真在門口拆口香糖的包裝,咀嚼起來後才遞給秦伶忠:「你吃嗎?」
他也拆開一支,邊吃邊往前走。
走了很久,回到剛才的位置,車仍然停在原地。秦伶忠望著不遠處的住宅,倏然說了一句髒話:「媽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實真已經蹲下身。她回頭靜靜地看向他。
「其實,」他好像想抽菸,所以措辭也猶豫,「確實沒什麼好見的。」
她思索了一會兒。蘇實真在報紙上看到過他爸爸的照片,說實在話,和秦伶忠有點像。雖然英俊,但都是薄情的長相,加上過分精明,令人很難寄予信賴。
「媽的。」她突然說。
她突然重複他說過的那句咒罵。
秦伶忠嚼著口香糖,蘇實真也在嚼口香糖,滿身酒氣,卻毫不動搖,仿佛跌跌撞撞的不是他們,而是這個世界。
她忽然站起身來,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握住他的手往前走。秦伶忠沒反應過來,也抵抗不了。蘇實真直直地朝眼前的建築走去。
「蘇實真?」他說,強烈地希望喚醒自己的理智,「等一下,蘇實真。你想幹嘛?」
無法抑制住的腳步使人頭暈目眩。
他感覺世界的顏色和形狀都開始變得非比尋常,然而,然而的然而,眼前的人還是蘇實真。太過出眾的頭髮與側臉,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
她已經拽著他開始踏上階梯。秦伶忠在轉角處停下了腳步,但她還是笑著,繼續往上走,直到來到那扇門前。
「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他蹙眉問。
蘇實真嚼著口香糖,伸出手去按門鈴。她的按法毫無禮節可言,就像鄰居家孩子的惡作劇,一連串用力地按下。
嘈雜的門鈴聲中,秦伶忠只覺得什麼都沒聽見。
他看著她。
有點驚恐,有點惱怒,有點悲哀,那樣子一定滑稽到可怕。
下一刻,蘇實真已經把嘴裡的口香糖吐出來,毫不猶豫地粘到門上,隨即逃之夭夭。
她放聲大笑著,衝進秦伶忠的懷裡。他只覺得她猛地撞上來,笑容美麗而殘酷。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併被撞進他胸口。
她對他說:「秦伶忠,快跑啊。你還在這傻笑什麼呢?」
他覺察到自己在笑。
那一天,他們從聖地亞哥國際機場乘坐回國的航班。醉意和興奮感已經散去,疲憊取而代之湧上來。蘇實真睡得很沉。秦伶忠忽然想起來了,他之所以選擇她訂婚,是因為他對鎮壓不確定性的偏好。活著就是不斷解決問題,他的問題卻都不怎麼難,毫無成就感,於是只能提高難度、另找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