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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57:55 作者: 汪小雌/蔭下
這一段時間的種種事情以前聞所未聞,但卻真真實實發生在她身上。是的,自從認識了他,還有什麼是發生不了的。可是……這些人,何苦要為難她?她只是個孩子。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孟姜女哭得長城都倒了,那麼放出所有的眼淚來,不怕裝不了這一車。她愈哭愈烈,滿臉涕淚,到最後哭不出眼淚,幾乎是乾嚎,是希望車子外面有人能聽到。當然這不可能。最後筋疲力盡,倒在座位上。
不知過多久,車子停下來了。有人從外面將車門打開,看樣子是客氣的。她不敢下去,前面兩人也就沒下去。誰料車外那人耐心極好,一動不動替她把著車門,等了一陣,見她仍不下來,中氣十足說出一聲:「請。」
如今還有什麼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下車吧。下了車還想著要跑。結果兩邊一看,一溜停著七八輛黑色汽車,並都站著人。原來這一路竟是這樣的排場。
跑不掉的。
若干人將她挾在中間,往一座宅院走。她看過去,從某處冒出一棵樹綠的頭來。越往裡,屋舍越是雅致。她還記得昨天,幽深走廊,精美房間裡的畫中人。這一次,等她的又是什麼?腿在打軟,她沒有多餘力氣去想了。
最後到一扇廳門前,只有一個人引著她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面。廳里開著數扇偏窗,並未點燈,有天光斜進來。還沒有看清楚,就聽有溫婉聲音說:「真是胡來!你們這麼多人,準是嚇壞了她。」雖有嗔怪之意,卻是說不出的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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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立即俯首應是。
婦人糙糙挽一個團髻在後腦,中分髮際,五官竟是難書難描的,垂手立在那,像立於歲月的河流之上,衣不沾濕的,仿佛一直以來她都應該是這樣,走過來拾了章一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轉身笑道:「先生你看,生著這樣的模樣,露了怯,活像剛破了殼出來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那頭有人輕輕哼一聲,「又亂打比方。」婦人回過頭,柔聲說:「來。」
天下竟有這樣的人物。章一任那隻溫溫軟軟的手牽著自己,恍恍惚惚跟在後頭走,一路暢通無阻,似乎聽見有人說「小心」,仍是一腳踢在門檻上,吃了痛,這才醒過神來。原是到了一處偏廳。婦人將她帶到座位前,笑說:「家裡頭全是木頭東西,不見軟的,將就些。」章一忙胡亂點頭。婦人便走到一扇門後去了。章一四下環顧,心裡嘖嘖稱奇,目光落到一處,只頓得一頓,慌得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裡是有一人坐著的,正不露聲色地打量她。只一眼,章一已知道那是誰。
是鍾閔的父親。
他與鍾閔的五官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樣,但眼神不同。鍾閔的眼神讓人透不過氣,而他父親的眼神,被歲月沉澱卻仍透得出的,更像是天威,一不小心便要she殺在腳底下的。
章一從心底敬畏眼前這個人。不單因為他是鍾閔的父親。她記得以前說過,哪吒再能鬧騰,還不是被李天王關進玲瓏塔里。現在看來,竟被她言中了。章一氣都不敢出,正巧見著方才那位,是鍾閔的母親,擎著金漆托盤出來,忙透一口氣。
盛昌哪有看不明白的,笑著說:「還等著我呢。」
章一不知怎麼回答,含混應了一聲。
盛昌招呼她:「過來嘗嘗這個。」將盅里的東西倒了一小杯,遞過來。皓腕戴金鐲,有兩指寬,鐫著花紋,沒鑲其它東西的,但一襯,就是色金潤玉的,章一看得移不開眼。
盛昌往鍾父看了一眼,對章一說:「這是人送的,不能給你。你若要,非找人送才行。」
章一慌起來,「伯母,我不要的……」說完掩住口,沒想到竟是這麼自然而然地叫出來了。
盛昌也呆了一下,然後笑個不止:「先生你聽聽她叫我什麼,看著像咱們的小孫女。閔兒這孩子,一會來了要好好說說他,讓不是讓咱們為難嘛。」
鍾父毫無表情,盯著盛昌持杯的手。章一後脊迅速繃緊,幾乎是一閃念明白過來,慌忙接過來,喝下去。
盛昌問:「好喝嗎?」
章一抿嘴,「好喝。」
「再喝一杯?」
章一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盛昌說:「傻孩子,別拘著,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章一看著她的眼,那樣乾乾淨淨的,幾乎是順著說:「不好。」
盛昌說:「閔兒小時最頑皮,不聽話我便灌他這個,酸得他半天縮不回舌頭。更小的時候是愛吃甜,傷著了,便吃酸,結果被我這麼一來,他甜酸都不愛了。」
說到鍾閔,章一繃緊的後脊緩緩舒緩下來。盛昌回頭對鍾父說,「你這人,只坐著不說話,仙也不是這麼成的。」
章一回想一遍,方才應該沒有失禮的地方,思想又鬥爭兩回,終於叫出來:「伯父。」
盛昌「哧」地笑出來:「這回輪到你,看你有甚好話說。」
鍾父淡淡掃她一眼,目光落到章一身上,「你過兩日滿十六?」 盛昌走到鍾父身邊,一手置在他肩上,微微斂色,依舊是站著。
章一站直身子,答:「是。」
「太小了。」
一句話。但從鍾父嘴裡出來,章一如同背被判死刑,內心卻再次天人交戰。本來是已下定決心的,況且她也知道,不管做出任何回答,都是挽救不了局面的。她看向盛昌,盛昌眉目如畫,站在鍾父身旁,神色竟是莊嚴的。
章一張嘴剛要說什麼,廳門被推開了,捲起一股子風,一人大步流星進來,將她的肩膀攬入臂中。
正文31 父子天性(新增小劇場)
鍾閔叫一聲「父親」,又與盛昌見了禮,然後說:「您要見章一,兒子帶她來便是,何須勞煩底下人費這周章。她年輕不懂事,沒見過的便要亂陣腳,失了禮數。」
鍾父微微冷笑:「我早知她是如此,等見了才要道,比想的還要糟上一分!」
鍾閔盯著他父親的眼,「父親既然見過了,兒子就攜了她去。」拉了章一的手,就要轉身。
盛昌沉聲呵斥:「閔兒!你這是什麼態度!」
鍾閔說:「旁人也就罷了,章一的心思,我想您比誰都看得明白。」盛昌神色一僵,鍾閔已帶著章一出了廳門,身後鍾父怒罵:「混帳東西!」盛昌忙替他順氣,微微搖頭,「先生。」
鍾閔自己開了車來,章一上車。他手放在輪盤上,身子側過來,將她從頭到腳盯過一遍,她垂著眼,不說話,他也沒問,過一會,發動車子。
回到家,跟著他停車,然後上樓。坐著,圈她在懷裡,繼續拼上次那張圖,兩個人不怎麼說話,有時她看半天也不定的,他便拿了她的手放到某一處,輕聲說:「這兒」,她「唔」地點下頭,然後把圖片落下去。
他陪她拼了一段時間,一手攬了她的肩,一手挽了兩條腿,輕輕一轉,便打橫倒在他懷裡。淺淺碰了幾下,再是重重的啄,最後才是深深的,濕吻,她自然而然地勾著他的脖子,回應。
他們吻了很長的時間,分開。他起身出去,她依舊呆在原處,不一會聽見車子聲音響,知道他又出門了。她看著面前的圖,大片空白等著人去填。她每每認認真真地考慮了,才落下一片。拼不多時,便要感嘆,原來無意間竟選了這麼難的來做,這張圖,她是不可能拼完整的了。
第二天他也是一早出門,到晚上仍沒有回來。章一吃過了飯,無事做,放星際寶貝的碟看,看到九點鐘,去洗澡,將身子細細清洗一遍,塗好潤膚露,換過睡衣,上床,翻他睡前看的雜誌。其實她也就看看廣告和插圖,一刊還沒翻完,他回來了,許是夜了,臉上有點倦意。
她把雜誌往旁邊一放,伸出手,「過來我看看。」
突然聽她來這麼一句,他嘴角勾起笑,走過來坐下,「看吧。」
她兩手捧住他的臉,手掌微微往外展開,笑說:「看,花朵般的男人。」他沒說什麼,就看著她。
她也在看他的臉,伸一根手指摸摸他眼睛下面,曾被她划過一道子的地方,說:「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他笑:「謝你那時候手下留情。」
她也笑:「再給你劃一道子?」
他說:「我臉上本是有疤的,你沒看到?」
「我早看到的,沒說而已」,手一指,在鬢角旁邊有一道,細看還是顯眼的,比指甲劃的寬,問他:「怎麼來的?」
他說:「小時候與人在山林子亂竄,多的是荊棘藤子,掛上去了,再過去一點,一隻眼睛就報銷了。下來了,翻著紅,嬤嬤領著從人前過,說:這孩子,虧他生在世商家,有了這一道子,倒添些糙莽英豪氣了。」
她點點頭,說:「你生在那樣的人家,註定要生出許多故事來。」又湊上去看了一會,摸一摸,然後跳下床,拉起他的手,像個小主婦一樣說:「洗洗睡了吧。」
他說好,站起來,卻想起來說:「我差點忘了,你等我一下。」去更衣室里捧了兩隻盒子出來,一大一小,走回來對她說:「打開看看。」
她把上面那隻小盒子打開,看得眼睛亮起來。把表取出來,越看越愛,又看看他手上的那隻,說:「看表面,跟你的倒像是一對。」
他說:「唔。錶帶給你選的天青色,我覺得這顏色最襯你,一種稚嫩的堅定。」
她嘟囔,「我一點不堅定。」又問:「什麼時候買的?」
他說:「兩年前訂的,做出來時間剛好趕上。」
原來是那麼早的時候。她說不出話了,拿著表,心裡不知在想什麼。過一會說:「戴上我看看。」他給她戴上了,細白手腕,恰如其分的好看。
「這個大的裡面是什麼?」打開來,驚呼一聲。是小禮服。
他展開給她看,是白色掛脖的,胸前的精美刺繡上貼有碎鑽,裙身是細緞面的,腰跡收得極窄,有流蘇垂下來,像清涼的細銀雨絲。
她接過來捧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半天才問他:「也是你去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