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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53:05 作者: 小央
    那天回家後,喬帆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爸爸媽媽去店裡了,她獨自一人,內心充滿了遭到報復的恐懼。

    在成員百分之百都是《轟天龍虎會》影迷的校園小團體裡,遇到這種情況,喬帆已經能預想到自己的結局。明天上學路上,或者放學路上,不,甚至就在大課間,她極有可能被突然叫出去,面對小混混、小太妹完全體的學長學姐——

    可以求助老師嗎?可是剛開學就被攔路「借點錢花花」的同學至今也沒拿回零花錢,要是校高層沒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壞事也不至於傳千里。

    爸爸媽媽呢?他們到現在都還沒回家,洗浴中心兩點打烊,他們至少要收拾到早晨,那時候她都在學校了。

    要不索性翹課吧?好丟臉,好丟臉。

    喬帆緊張到肚子疼。

    她一直糾結到下半夜才睡。

    冰敷過的臉頰稍微消了腫,挪動著鬼鬼祟祟的步伐,喬帆戰戰兢兢地到了學校。一路上有驚無險。

    老師走上講台,開始點名,她才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孟修,孟修?」老師重複那個名字,環顧一周,隨即稀鬆平常地宣布說,「孟修遲到。」

    有人在插嘴:「老師你直接記曠課好了。」

    引發一陣愉快的嬉笑。

    喬帆扭頭看向窗外。

    電線桿上的鳥起飛了,操場上有積水,籃球架難得地向隅獨泣。她聽到教室里喧鬧起來,門被什麼撞了一下,正在經歷變聲期的男聲說:「我到了啊。」

    老師沒精打采地戲謔了兩句,有同學短暫地起鬨,他穿過桌椅間的過道。有人問他:「你跑哪去了?不會真的被初三那群傻逼東西堵了吧?他們還不死心哪——」

    「嗯。雖然好像不是來找我的,」而他也不以為意地給出答覆,「下回估計要帶校外的人來了。」

    毫無畏懼,滿是調侃。末了這半句,甚至摻雜了些許嘲弄的笑意。

    喬帆就是這時候回過頭。

    窗外的景逝去,取而代之的,是鄰座屬於同齡男生的身影。敷料遮擋住了小半張青澀的臉,校服上沾了水漬,指關節的位置匍匐著面積不小的擦傷。她看得呆了,而他也望向她。對視之間,他沒發出任何聲音。

    率先開口的是喬帆。

    「你校服拉鏈壞了。」她說。

    「嗯?」他低下頭。大概在剛才的爭執中被用力拉拽過。

    初一的時候,孟修校服的拉鏈壞了。訂購要等下一學年,所以大半個學期,他都只好要麼披著外套,要麼索性不穿,看起來又傻又沒禮貌。

    初一的時候,喬帆逃掉了初三學長學姐的報復。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更不聽話,也更難教訓的學弟身上。

    恰好下課鈴響,孟修的考勤還是被納入遲到。喬帆伸出手,嘗試著替他拉上已經破損的拉鏈。她起身,嘗試替他拉到領口,可惜還在中途就斷開。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算了」。她的小指和無名指殘留著淤青。

    孟修審視著她,笑像高幀率慢鏡頭播放的雨滴,緩慢地降落,清晰地延展。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第5章 5  哈哈哈哈,蒜頭王八!

    「你、你問我就說啊?」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那一刻,喬帆又開始口是心非了。

    孟修倒是不介意,居高臨下的眼神像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看透:「我叫孟修,孔孟之道的孟,個人修養的修。」

    剛說完這句,門口就有人兇狠地喊叫起「孟修,來單挑」。而孟修也迅速轉身,直接踩著窗框飛奔而去,踹到外面猝不及防的對手臉上,和「孔孟」或者「修養」根本扯不上半點關係。

    很長一段時間裡,這情形都是138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被人視作眼中釘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喬帆不知道,但至少孟修那樣絕對是個例。

    半個學期下來,他以「受不了欺負弱小」為由去把折騰他的學長一窩端了,弱小的究竟是哪邊也未可知,單方面的找茬直接演變成拉鋸戰。

    初中的校服是黑色的。每當聽到打架鬥毆的風吹草動,穿著運動裝校服的初中生們都隔著窗觀望,漆黑一團,像成群結隊的狼一般在暗處觀察。

    等到他們正兒八經升上「中二病」這個詞所指的初二年級時,教學樓四樓那間被學長學姐霸占的活動室已經重新掛上了鎖。遲遲鎮壓不了騷動的高年級生威信流失,嘗到甜頭的那幾次也全靠人數壓制,不良少年少女最看重的面子蕩然無存。

    一屆屆新生和畢業生們合作締造出的秩序等級終究轟然倒塌。

    起初,喬帆始終戒備孟修,孟修也不怎麼看好喬帆。但他們還是經過共同好友牽線搭橋,成為了能夠結伴出行的同夥。

    那時候,正值青春期的他們身體拔節,心智膨脹,自以為了不起,卻又幼稚到對蓬勃生長的自我意識揮霍無度。

    但再怎麼無所事事、洶湧澎湃的青春期也有結束的時候。

    -

    「初中的時候,你覺得我格格不入吧?」喬帆關掉車載音樂,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什麼?」孟修有一雙很漂亮並且格外護理過的手,目視前方,突然想到什麼,「我打算叫江榮和劉老師吃個飯,他們結婚沒抽出時間。我請客,你來不來?」

    「你自己請不就是了。」話是這麼說,轉念喬帆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婚宴上惹的事端,心裡的確也有些過意不去,「顰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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