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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51:55 作者: 回南雀
    長久地待在浴室里,使他頭髮上都帶了點濕潤的潮意。他夾著煙,就這樣仰頭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直直地、一眨不眨地看著。

    我心臟抽緊了,實在受不了他這樣,有過猶豫,但還是蹲下身,張開雙臂輕輕將他攬到懷裡。

    他溫馴地任我攬著,手舉在半空,指尖仍然夾著未燃盡的煙,沒有呵斥我,也沒有推開我。

    我撫著他的後頸,以及後腦上短短的發茬,鼻間全是濃烈的菸草味。

    久久,他語帶沙啞地開口:「車裡根本沒有貨……金辰嶼拿他做誘餌,他就那樣傻傻的,為了一個空箱子送了命。」

    要不是就在我耳邊,他的聲音幾乎要被水聲掩蓋。

    「你問我是怎麼習慣的?」

    後心猛地被按住,冉青莊回抱住我,緊緊地,不留一絲空隙地,像是即將凍死的人在汲取活人的最後一點溫暖。

    「我沒有習慣。」環抱著我的力道越來越大,他說,「我永遠習慣不了。」

    第40章 他無路可退

    他抱得我太緊,以至於我整個人都貼住他,隔著胸膛似乎都能感覺到那頭的心跳。

    可能有好幾分鐘,我們就這樣沉默地相擁著,耳邊只有連續不斷的水聲與輕淺的呼吸聲。

    我不敢掙扎,甚至不敢太用力的呼吸,生怕驚動了這隻好不容易袒露脆弱,在我面前卸下心防的巨獸。

    有那麼瞬間,想叫他離開這裡,離開金家,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用什麼立場什麼身份勸他。一個室友?一個有過節的老同學?想想都覺得可笑。

    而且……如果他真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個身份還與金家對立,那他如今選擇的一切便不單單是他自己的選擇。

    漸漸地,背上的手移開,他鬆開了我,我們各自都退後了一些。

    視線交錯的剎那,我注意到他眼底的微紅,以及那雙眼眸更深處的,複雜莫測的東西。但就像是陽光下破碎的湖面,你很難透過層層漣漪看清水下的東西,我也很難看清他。

    而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東西就都不見了,他移開視線,看向了別處。

    「出去吧,我沒事……」在短暫的失態後,他又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好似那些不確定的,迷茫的,都隨著剛剛的那個擁抱被重新定義、再次穩固。

    見他情緒有所改善,我稍稍放心下來,起身準備離開。

    「我給你熱杯牛奶,你等會兒出去喝了,睡覺會好一些。」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但第二天醒來,餐桌上的牛奶不見了,杯子則被清洗乾淨重新掛了起來。

    那之後沒兩天,金辰嶼被警方傳訊協助調查,然而不到12小時,在集團律師的熟練操作下,又毫髮無損地回到島上。

    崇海本是各種勢力盤踞的城市,可通過多年的廝殺整合,如今便只剩下金家這一支。南弦說,「獅王島」原先不叫獅王島,因為金斐盛自認成了獸中之王,才改叫了獅王島。

    如此也能看出他的自負。

    隨著金家日益壯大,警方對他們的嚴密盯守從未停歇。但因為金家行事謹慎,又替死鬼眾多,就算偶爾抓到一條有用的線索展開調查,每次都只是傷其皮毛,不能毀其根本。

    兩方膠著著,金家兩代人靠著二十多年的經驗積累,早已摸出如何應對警方的一些策略。

    陳橋的死,並沒有帶來任何改變,島上始終風和日麗,金家依然穩如泰山。

    又過兩天,我和冉青莊一道去了陳橋的老家,給他家人送撫恤金。

    照理我不用去,但我總念著與陳橋相識一場,想為他最後做點什麼。

    去之前和馮管家請假,馮管家聞言嘆了長長一口氣,讓我只管去。

    「我和他雖然不熟稔,但偶爾在門口碰上了,他總會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是個有禮貌的孩子。」馮管家唏噓道,「沒想到啊,這麼年輕……」

    「他本來可以不用死。」只要配合檢查,什麼事都不會有,哪怕貨櫃是滿的,查出了違禁品,他一個小嘍囉,最多去坐牢,哪裡就用死?

    馮管家搖搖頭,道:「我伺候金家大半輩子,看著大公子長大,只能說,他某些方面猶勝其父啊。」

    記得陳橋死那天,進來給金辰嶼傳消息的正是他,多少應該也是知道其中內情的。

    這話明面上聽著像是夸金辰嶼,可仔細一琢磨,又像在說他心狠涼薄。

    「再過兩年我也退休回老家了,希望能平平安安活到那會兒吧。」說完這話,馮管家背著手,沿著走廊慢步離去。

    陳橋的老家在距崇海五個小時車程的一個小鄉鎮裡,起初都是公路,越到後頭路越窄,進他們村的時候,就成了崎嶇的土路。

    我們是近中午出發的,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將暗未暗,風卷著沙土刮到臉上,迷得人眼都睜不開。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兩層的小樓房,但陳橋家只有一層,幾間屋子連在一起,外牆貼著彩磚,低低矮矮的,屋頂甚至還晾曬著來不及收起的玉米臘肉。

    陳橋的母親四十來歲,皮膚是常年陽光下勞作的粗糙暗紅,我們進門時,她呆呆愣愣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眼裡已經沒有淚。身旁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頭上別著白花,跪坐在蒲團上,一邊往身前銅盆里燒紙,一邊低頭抹著眼淚,看長相,應該是陳橋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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