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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1:28:09 作者: 魚幾
還在給連振成找理由。
江驚歲看著她欲言又止半天,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安頓好殷湘,江驚歲和連祈回了家。
已經是深夜時分。
江驚歲從柜子里翻了醫藥箱出來,拿了創可貼,在連祈眼尾和鼻樑上都貼各了一條。
傷在臉上,還是要注意,最好不要碰水。
貼完創可貼之後,江驚歲摸了摸連祈眼皮,心有餘悸地說:「還好沒傷到眼睛。」
就差一點。
在眼尾下半公分的位置。
一道細細的血痕。
連祈拿了盒煙過來,要點的時候忽然想起江驚歲感冒剛好,偶爾還是會咳嗽,手頓了頓,又把煙盒丟回桌子上。
他沉默地揉了揉頭髮,直起腰向後靠到沙發背上,後脖頸微微仰起,眸光望向天花板。
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江驚歲從廚房倒了杯水出來,抬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連祈。
他很少這樣沉默。
他的情緒一般不會帶給她。
江驚歲看他片刻,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走過去跪坐到沙發上,伸手抱住了他。
連祈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將頭埋在她頸間,脊背微微弓下來,像是卸下了渾身的力氣。
唯有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很緊。
他像是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
疲憊又倦怠。
江驚歲低下頭來,手指穿過他柔軟的黑髮,像是安撫,又像是勸慰。
頸間的皮膚有些潮濕,帶著某種溫熱的水汽,江驚歲一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眸光微不可查地一晃。
她的動作停住,而後抿緊了唇。
一切安慰的話語,在沉重的現實面前,都顯得蒼白又無力。
說什麼,都沒有用。
「歲歲,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連祈有點自嘲地開了口,「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不論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
不論是曾經的藺絮,還是現在的殷湘。
他仍舊是什麼都做不了。
一種無法抵抗的無力感席捲而來,荒謬又無望。
「不。」江驚歲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跟他說,「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他那時候分明也還是個孩子。
個頭還沒有父親的大腿高,一次次地被推開,卻仍然固執地、努力地站在母親面前。
江驚歲捧起連祈的臉,額頭抵著額頭,眼神直直地看進他眼睛裡,語氣堅定地說:「你看,你今天保護了殷姨。」
連祈眸底仍是晦暗。
殷湘被推倒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曾經被打的母親。
那個時候,他沒能保護住她。
等他長大了,有能力保護她了,藺絮卻早已不在了。
那是連祈一輩子解不開的心結。
深夜,外面又下起了雨。
兩人躺在床上,連祈忽然說:「歲歲,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媽媽?」
江驚歲搖了搖頭。
連祈從來沒提過他的母親,江驚歲只知道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具體原因並不清楚。
連祈在黑暗中低聲說:「她是在我七歲時去世的。」
那天連振成在單位值班,家裡只有母子倆人。
藺絮帶兒子去菜市場買菜,問連祈想吃什麼,連祈指了指海鮮缸里的蝦,說想吃檸檬蝦。
於是藺絮就買了蝦回去。
剛到家沒一會兒,原本說要值班的連振成回來了。
夏季的天熱,防盜門也都敞開著。
連祈搬了個板凳,坐在門口寫作業,裝蝦的塑膠袋就擱在旁邊。
藺絮去換衣服了,還沒來得及把菜拎進屋裡。
連振成中午的酒勁兒還沒醒,上來樓往家裡走的時候,也沒注意腳下,被擱在門口的塑膠袋絆了一下。
連祈立刻把袋子拽到一旁,小心翼翼地躲著他。
卻沒躲開連振成踹來的一腳。
連人帶板凳地翻倒在門框上,連祈額頭被磕出了一道口子,血嘩啦一下就流了出來。
連振成還在罵罵咧咧。
他心情本就不順,又喝了酒,藉此大發雷霆。
藺絮聽到動靜,匆匆地從臥室出來,看到滿臉是血的孩子,當時就急了。
顧不上再跟連振成吵些什麼,一把推開他,扶起兒子來就要去醫院。
連振成被推了個踉蹌,扶著門框勉強站穩之後,更是怒不可遏,暴跳如雷,抄起腳下的板凳就砸了過來。
藺絮將兒子擋在身後。
爭執中,兩人一起摔下樓梯。
藺絮當時已經懷孕五個多月了,送進醫院的時候大出血,沒能搶救回來。
那成了連祈最後的記憶。
時至今日,連祈仍然覺得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他說要吃檸檬蝦,藺絮就不會買,連振成就不會藉此發脾氣。
可能也就不會有那樣一個結局。
「不是這樣的。」江驚歲說。
她的側臉貼在連祈的心口,咬字清晰地重複一遍:「這不是你的錯。」
是連振成的錯。
是動手的那個人的錯。
跟連祈沒關係,跟檸檬蝦也沒關係。
連振成想打人,只需要隨便找個理由,不管這個理由是什麼。
要道歉,也該是連振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