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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熟悉的字跡·PARTⅠ

2023-08-21 22:22:18 作者: 綠光
  用過膳後,范逸穿著常服帶著紀重恩出門,沒套馬車,看似在街上閒逛,可是到了周氏牙行,他便停下腳步。

  「二爺,就是這兒。」紀重恩看著裡頭。「昨兒個侯爺來了這兒,和牙行老闆在後院裡談了約兩刻鐘,牙行老闆便決定替侯爺調兩艘船。」

  范逸輕點著頭,隨即踏進牙行里,隨意看著架上的物品。

  出入京城的船隻都有規制,吃水多少、載重多少都有嚴格規定,一般深水船不准占用水道渡口,只有漕船能進出,且還得持令才成,可是那日他查獲的船隻是平底臆船,屬漕船的一種,所以才會挑在夜色里進渡口。

  然而來往京城的商旅知曉規定,所以並不會用漕船,想要能南下的平底艙船,自然是要找牙行碰碰運氣。

  周氏牙行有自己的船隊,亦有馬隊,所以他早就鎖定了,一點都不意外范遇會找上門來。

  「兩位爺,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麼買賣?」牙郎見貴客到來,立刻迎向前。

  「有幾筆大買賣,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周老闆接洽?」范逸噙笑道。

  牙郎瞪直了眼,還真沒見過這般俊美如謫仙的男人,回了回神,他忙道:「老闆方巧出門了,兩位爺恐怕要稍等一會。」

  「也好。」范逸心想八成去調船了,他到時候讓人守株待兔就行。

  他特地來到牙行,是為了確定周氏牙行是否早已和那幫人相熟,要是能藉此知道幕後主使者,那就皆大歡喜了。

  「兩位爺這邊請。」牙郎招呼著兩人進專門招待貴客的雅間,讓人上茶。

  「其實二爺不用特地走這一趟,這裡可以交給屠千戶去辦就成。」

  「無妨,不過是順便瞧瞧罷了。」他懶懶地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淺啜著。

  紀重恩不解地微皴起眉,見他突地看自己,問——

  「重恩,你知道錦衣衛里慣用左手的人有幾個?」雖說重恩只是他的隨從,但向來和錦衣衛混得熟,問他這事,他心裡肯定有幾個人選。

  「二爺怎會問起慣用左手的人?」他疑惑問著。

  「因為……」范逸一抬眼,到嘴邊的話突地凝住,雙眼圓瞠地站起身。

  紀重恩嚇了一跳,戒備地回過身,卻沒瞧見半個人,正想詢問時,范逸已經走過他身旁,停在一幅字畫面前。

  他看著字畫,卻看不懂上頭的字,脫口問:「二爺看得懂嗎?」

  「……當然。」他啞聲道,探手撫著字畫。

  他當然看得憧!這是毛毛的字,打從她開始學字,他就一直在旁邊,光是毛筆他就不知道送了她多少,看她從楷書學到行書,再學到狂草,超凡入聖的境界讓她在書法界備收矚目,可惜她只是心血來潮練筆而已,沒打算開個展。

  他作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毛毛的書法……原來她真的也在這裡,老天終於聽見他的祈禱了。

  「二爺,你怎麼了?」二爺是在笑嗎?怎麼又像是在哭?

  「我開心極了。」

  多少年了……他終於找到她了,只是他沒想到竟是歪打正著才尋到她。

  她過得好嗎?一切都好嗎?怕不怕?她那般孤僻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在這個世界能過得好嗎?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關於她的消息,恨不得馬上到她面前。

  紀重恩一頭霧水,本想問他開心什麼,外頭傳來敲門聲。

  「兩位爺,咱們老闆回來了。」敲門聲起,門已經被順手推開。

  范逸睨了眼牙郎身後的男人。

  「在下周正沇,不知道兩位爺想做什麼買賣?」

  「這幅字畫是誰寫的?」范逸指著字畫問著。

  紀重恩眉頭一皴,心想難不成這字畫另有文章?

  周正沇噙著笑意道:「這位爺真是好眼光,這字畫是近來薪露頭角的大師,名為范姜,這兩日已經高價賣出了兩幅字,倒是這一幅是不打算賣的。」他說著,心裡替佟熙妍開心,兩幅字共賣了五百兩,拆帳後她可拿三百五十兩,可以想見她會有多雀躍。

  「我想見這位大師,請他為我寫幾幅字畫。」范逸遮掩不住笑意地道。

  「這恐怕不成。」要是真把佟熙妍帶來,豈不是

  ..

  讓人發現她是個姑娘家,往後還有誰會買她的字畫?再者,他已經賣了兩幅,她是姑娘家的消息要是傳開,買字畫的商戶定會找上門鬧事,到時候牙行的信譽就毀了。

  「為何?」

  「因為大師已經南下了。」

  「去哪?」

  「大師並未多說,他臨行前給我幾幅字畫,就離開了。」周正沇撒起謊來,流利得看不出破綻。

  「你撒謊。」范逸冷道,笑意斂去,本是光風霽月的氣質瞬間狠厲駭人。

  「我不懂這位爺的意思。」

  「寫這幅字畫的人是個姑娘家,一個姑娘家要如何遠行?」

  周正沇暗抽□氣。「這位爺,你這是含血噴人,我親眼見過這位大師提筆,是男是女,我會不知道?」糟糕,他怎會知道是姑娘家,難道他識得熙妍?

  「你撒謊。」他聲冷如刃,一字一字像是刻在周正沇的心裡,劃得血肉模糊。

  周正沇微眯起,直覺這人來頭不小,通身久居高位者的威壓顯露無遺,可是不管怎樣,他還是不能認。

  「如果這位爺是上門鬧事的,可以走了,不送。」周正沇話落,轉身就走。

  「重恩,拿下他。」

  紀重恩一個箭步向前,動作俐落地將周正沇給擒住,一旁的牙郎見狀要救人,被紀重恩一腳踹開。

  「你們……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周正沇怒斥著。

  「王法?」范逸笑意森冷,徐步走近他。「我就是來主持王法的。」

  「你……」

  范逸拿出腰牌,上頭刻著錦衣衛指揮同知范逸,就在周正沇錯愕的當頭,他道:「周正洸與武定侯私調船隻,涉嫌私販人口,立即押回北鎮撫司。」

  一聽到北鎮撫司,周正沇心都涼了。「你胡說什麼……我沒有,昨兒個武定侯前來跟我調船,他說是要載糧的!」

  這人……竟連自己的嫡兄都不放過,而熙妍還說那幅字畫上的詩是他做的,難道是因此犯了他的大忌?莫非是惱他的詩外流?他要是把熙妍供出來,她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帶回北鎮撫司我再聽你好好地解釋,先釐清船隻一事,再釐清那幅字畫到底是誰寫的,你最好無一遺漏地告知,否則你恐怕踏不出北鎮撫司。」范逸噙著笑,眸底卻是懾人的冰冷。

  周正沇覺得眼前都黑了,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待范逸出門沒多久,毛知佳進小書房裡把昨天寫好的幾幅字畫收拾好,就帶著採薇直接從後門出去。

  然而走到牙行附近就瞧見不少人在指指點點,她不以為意地走過,來到牙行門前卻見牙行的大門緊閉。

  她疑惑地微偏螓首,問著採薇。「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牙行怎麼休息了?」她知道商家會有休息日,但才三月,沒什麼節日吧?

  「沒什麼特別日子啊。」採薇也不解。

  有路過的人瞧她倆站在牙行門口發呆就好心地替她解惑。「別等了,牙行暫時歇業了。」

  「這位大哥,牙行怎會暫時歇業了?」毛知佳忙問著。

  「牙行老闆剛剛被錦衣衛帶走了。」

  「……咦?為什麼?」

  「聽說牙行老闆好像調了私船私販人口,好像還買賣了違禁品,所以就被帶回審訊了。」

  「聽說是要進北鎮撫司。」另一個人補充著。

  「這還能活著回來嗎?」

  不禁傻了眼,周正沇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採薇,咱們回去。」她拉著採薇就往回走。

  回到擎天院,她抓了個小廝就問:「二爺上哪了?」

  「夫人,二爺去衙門了。」

  「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很難說。」小廝努力地據實以報。

  毛知佳知道問不出結果,便道:「二爺要是回來了,就通知我一聲。」交代完,她回後院把字畫交給採薇收好,自己在屋裡來回走著。

  到底是鬧出什麼事?周正沇要是出事,她和離後就沒收入了,可她最擔心的不是沒收入,她是真怕周正沇進了北鎮撫司會沒命。

  他是她臨時捏造的人物,要是因為這樣莫名其妙就被弄死,她怎麼對得起良心?

  最氣的是,

  她找不到范逸,要不先找范逸疏通一下也好,偏偏他近來手上有幾個案子在査,說不準一兩天都不回來。

  「夫人,侯爺夫人身邊的海棠姊姊來了。」採薇進屋裡稟報著。

  毛知佳應了聲,收斂著情緒在榻上坐下。

  海棠進屋裡朝她福了福身,便道:「二夫人,咱們夫人說七日後要辦牡丹宴,問您要不要寫張帖子,邀姊妹淘還是家中姊妹過來。」

  「我知道了,如果要寫帖子,我會先知會大嫂一聲。」說是這麼說,可她哪有心情寫什麼帖子,她只想知道怎麼救周正沇。

  可偏偏毛知佳的預感奇准無比,范逸確實沒回來,差人告知他宿在衙門裡,這一宿就宿了七天,急得毛知佳都快發火了。

  她特地差人告知大嫂要辦牡丹宴的事,要他定要回家一趟。

  他再不回來,她怎麼救人?再耗下去,她真的只能收屍了!

  北鎮撫司大牢里。

  展清正打算離開大牢,卻見范逸迎面走來,清俊的面容瞬間皺成醃菜,好恨自己為什麼遲了一步離開。

  「同知大人。」心裡怨著,展清還是盡力地揚開大大的笑容迎向前去。

  「周正沇交代了嗎?」

  「……沒。」

  「這點事都辦不好,你怎麼有臉坐在這位置上?」范逸皮笑肉不笑地請教著。

  展淸內心悲痛,很想反駁卻很難反駁。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范逸到底在發什麼瘋!說好了讓人盯著周正沇,最好就是守株待免,一網打靈,結果呢,這傢伙七天前把周正沇押回來了,押回來也就算了,他還要他審問和私調船隻無關的事!

  就一幅字畫……人家就說了寫那幅字畫的人叫范姜,是個男人,可偏偏范逸不信就是不信,非要他審到底不可,甚至還要他用刑。

  有沒有搞錯?真以為他北鎮撫司一個個都是瘋子,無緣無故地就把人給屈打成招?而且還是跟正經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雜事,問的那幅字畫也跟案子毫無關聯,卻死咬著這樁事不放,天天逼著他刑求人,這不是逼良為娼嗎?再逼他,他就不幹了!

  「同知大人,周正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還要我怎樣呢?要審訊也要有個正經名目,好比問他如何與武定侯私議,可有任何文件證明,讓他一口咬死武定侯,要是沒有,咱們也無法將他定罪,都七天了,也該放人家走了。」他這鐵打的心都有幾分惻隱之心,難不成范逸連心都沒了,非要栽贓個莫名其妙的名目折磨人家?

  他懷疑,周正沇說不出幹了什麼事才會讓范逸記恨,所以要將他往死里整。

  可他到底幹了什麼事才會教總是笑臉迎人的風流美男子,一轉身成了森冷羅剎?有空他得問問周正沇才行。

  范逸瞧也不瞧他,逕自往大牢深處走。

  展清無聲哀嚎了聲,只能拖著腳步跟在他身後。

  一到牢房前,范逸瞅著狼狽落魄不堪的周正沇,見他衣髒發亂,哪裡還有風流倜儻的模樣,儼然跟路邊的叫化子沒兩樣,唯有那雙眼恁地磊落清亮、俯仰無愧。

  「周正沇,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回答的都是一樣,賣字畫的人叫范姜,是個男人!」周正沇惱火地暴咆著,打斷他的話。

  他是豁出去了,被關了這麼多天,思來想去,最終推敲出一個結論——也許范逸知道熙妍與他見過面,又見到那首詩,誤以為他和熙妍有染,所以醋意大發,企圖屈打成招,一旦他把熙妍招出來,那可就是他倆的死期了!

  「本官問你,你可聽過毛知佳這個名字?」范逸沉聲問著。

  「不曾聽過。」周正沇一頭霧水地道,不知道他這又是想做什麼。

  范逸瞧他無一絲遮掩,目光清明,心不禁往下沉。

  「那個叫范姜的男人是否已娶妻?」

  「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個痴迷於字畫的商賈,他把畫賣給我,我就收了,如此而已。」周正沇一臉懊惱地道。橫豎不管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否認到底就是。

  范逸面無表情地垂下長睫。「周正沇,把名叫范姜的男人去向交代清楚,待找到他之後,本官就放你走。」

  周正沇怔愣地看著他,喉頭滾動了一下。

  他要上哪去找一個他虛設的人?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你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本官就是強人所難,你又能如何?想離開這裡,就得先找到人,否則你就繼續待著。」話落,他轉身就走。

  這麼多年了,也許毛毛已經嫁作人婦,但不管怎樣,他都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展清看著范逸離去的背影,萬分同情周正沇,便對他道:「你呢,趕緊想法子聯繫到人,否則你後半輩子恐怕要交代在這兒了。」

  周正沇怒目以對,不懂自己怎會遭了這無妄之災。

  一個不存在的人要怎麼找?如今,他只能期待熙妍知曉這事,能夠替他求情,把這事給圓了過去,否則……他想都不敢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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