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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32:18 作者: Uin
「去哪裡了?」
「不知道。」
「他有妻子嗎?」
「沒有,他一直是一個人。」
「那他結過婚嗎?」
「好像也沒有,不過他總帶著一個布娃娃,去哪裡都抱在懷裡,還給換各種各樣的漂亮衣服,好像是中國人穿的旗袍。對了,他說那是他未婚妻,好像叫……叫什麼之。真是個奇怪的人,居然說一個布娃娃是未婚妻,還總對著它說話,也許藝術家的世界都很瘋狂吧。」
「晚之?」
「啊對,就是晚之,聽說是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名字。」
何灃離開劇院。
外面在下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
阿吱死了。
藤田美知沒有騙自己,是他一直在自己騙自己。
事實上,何灃早就猜到了。以謝遲的脾性,怎會留在他身邊,怎會為他生子。她會選擇同歸於盡,會選擇自殺,唯一不會的就是委屈自己。
這麼多年,他不過是在自我欺騙,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繼續殺敵的理由。
這個支撐著他的唯一的信念,終於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徹底將他擊潰。
何灃在西班牙又待了半個月,喝酒、鬥毆,原本就因拳擊與戰爭千瘡百孔的身體,更是傷痕累累。
他差點死在一座橋下。
是一對中國夫婦救了他。
他們來西班牙做生意,有一艘商船,將在一周後啟程回中國。
何灃會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想死在他鄉。
今夜海上風浪頗大,船緩慢行駛著,海風颳著風帆呼呼作響,它們像奪命的鬼魂拍打著艙門,發出陣陣詭異的嚎叫聲。
船上有懂醫術的大夫,給他把了脈,震驚道:「好重的內傷,小伙子,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多少傷,說不清楚的。打拳留下的,戰場被炮彈震到的,一直硬撐著,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他的身體早如風中之燭。
如今,連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沒了。
何灃渾身都在發痛,從頭疼到腳,從里疼到外,還發了高燒,數不清船行駛了多少個日夜,他始終撐著一口氣,等著自己靠岸。
一日清晨,婦人過來叫他,「到了,我們快到中國了。」
何灃睜開眼,忽然迴光返照似的,翻身下床,跑出船艙。船還未靠岸,他直接跳進了海里,淌著水上了岸。
他快速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雙膝跪了下去,額頭抵著祖國大地,淚如雨下。
他從未如此哭泣過,卻在此刻無法自制地崩潰、自責、悔恨……
終是對不起他的阿吱,也負了他的祖國。
「喂,你沒事吧?」船長蹲下來看著何灃,探了探他的鼻息。
後面的船夫跟過來,「怎麼了?」
船長嘆了口氣,「斷氣了,找塊地安葬了吧。」
……
1949年秋。
青羊子回到兗州,抗日戰爭時期他成了國民.黨團長,後投誠於解放.軍,現今被調到家鄉任職,還有了未婚妻。
他買了些紙錢上山,燒給故人們。
「你還不知道吧,我曾經是這個山上的土匪。」
「聽說過啊,劉叔偷偷告訴我的。」
「當年多虧了少當家,沾了他的光,被沈將軍送進軍校,如果沒參軍,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鬼樣子。」青羊子牽住未婚妻的手,往從前的靶場去,「如果當年三哥當年沒去日本當臥底,准能成個將軍。」
「他叫什麼?」
「何三瘋。」
「三?瘋?」
青羊子笑著彈她腦門,摟著她下山去,「他叫何灃。」
「那他現在在哪?」
「我們已經十三年沒見過了,戰亂時代你也知道,很多時候一分別就是永生。不過我聽說一些傳聞,說是在上海和一個女人殉情了。」
「他還是個情種呢?」
「他一直是個情種,年少時候喜歡一個姑娘,天天偷著樂,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山裡的楓葉紅了。
青羊子深嗅著自由的空氣,愉快地攜愛人同行。
一寸山河一寸血。
滿山的紅葉,就像是無數烈士們熱血鑄就的江山。
它只會更加美麗。
更加燦爛。
……
……
……
房裡瞬明,瞬暗。
季潼手按在檯燈上,不停地開燈,關燈。
這樣的事持續了兩天,檯燈終於不堪重負,再也亮不起來。
天亮了,周歆做好早餐叫她起床。
今天是周一。
季潼沒胃口,喝了點小米粥,周歆讓她帶著個雞蛋去學校。口袋被捂得溫熱,她一路揉捏著雞蛋,碎了一口袋蛋殼。
教學樓傳來不齊整的背書聲,每過二班門口,總能聽到一個男生扯著嗓門高聲背誦,格外突兀。
季潼對著課本發了一早上呆,甘亭忽然摟住她,「走啦,想什麼呢!」
季潼被她拖拽著,魂不守舍地走進隊伍里,隨同學們走進操場。
她一直在走神。
直到一陣熟悉的音樂響起,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