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2023-09-19 09:24:47 作者: 少音書
時間一晃, 粗粗算來, 安溪穿越到這年代將將近三個月。鏡子裡的那張臉熟悉又陌生。她摸了摸臉頰,長期素顏朝天的臉上用紅紙片掃了兩處塞紅,顏色不重, 清淡地粉紅色。她臉白嫩嫩的, 仿佛能掐出一團水來, 一個女人一生最好的年華濃縮在這一刻, 耀眼綻放。
邵佩霞為安溪的那一頭烏黑的長髮結著辮子,她手是極其靈巧的,指尖在發間穿行,最好結在了兩個小小的紅繩上。
「丫頭, 今天真漂亮」,邵佩霞順著頭髮, 兩手向旁邊捋去, 很是感慨地說道。
她送過許多新娘, 見過許多場婚禮。但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像她一樣,只是簡簡單單坐著,就像是一副安靜的畫, 而她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
邵佩霞總覺得安溪身上有著不同於她們的特質。好像看起來,她與千千萬萬的勞動人民沒有什麼不同, 沖其量不過是她們中間比較耀眼的那一顆, 因為漂亮,因為醫術高明。但你真要細緻觀察過她,就可以發現她的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思考事情的方式都與他們有著細微地差別。
差異就像是水一樣,一條水溝可能並不顯眼,但水溝里的水會聚成一條小溪,小溪再聚成一條大江,大江最後匯入大海,成為不可忽視的龐大個體。
在這個只講共性,不講差異的年代也不知道這差異是好是壞。
外面的冷空氣順著窗戶的邊角竄進了有些昏暗的屋子裡。安溪手心緊緊攥著身上嶄新的衣服,一件軍綠色的棉大衣,那被她揉皺的一角昭示著主人內心的不平靜。
她有些怕,對未來的不確定,外面隱隱約約傳來的鑼鼓聲加劇了她心中的恐怖與不安。
「佩霞姐,我不想嫁人」,安溪嗡聲說道。
然後在邵佩霞眼中,清亮鏡子裡的少女眼中閃不安。她下齒緊咬著唇,臉上止不住的惶惑。
看到這一幕,她想起了自己當初出嫁的那一幕,她媽死地早,沒能看到她嫁人,所以當初的婚事從頭到尾都是由她大姑陪著。
那時候她也是像她這樣,害怕地纏著她大姑一直哭。至少她還沒哭出來,這一點就比她要強上不少。
她安慰道:「說什麼不嫁人的傻瓜。這是咱們女人都要過的一關,像是每個月必來的那幾天,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還不如趁著自己能做主選個好人家。姐看地出來,江潮是個有擔當的好男人,你嫁給他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的。與其想東想西,還不如想想之後該怎麼樣把自己這小日子經營好。」
安溪眉頭往下一斂,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江潮是個好男人,可他愛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她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個和她同床共枕過一輩子的男人,心裡惦記著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她這心裡就堵地難受。
可是決定是她自己做的,既然下了決定,哪怕咬著牙也要走下去。
邵佩霞不由嘆了口氣,這事別人說再多也沒用,還得要她自己去適應,她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撿著點自己做人媳婦十多年的那麼些經驗說說,也不至於讓她作為新媳婦兩眼抹黑,走彎路。
「安溪,嫁過去之後,要和婆家的人處好關係。孝敬老人家是應該的,不過自己也要長點心思,別傻乎乎地什麼東西都往外拿,人情這東西你要自己心裡有數,給多給少要掂量著,別到時候東西送出來還要招人埋怨,不值當。」
安溪仔細聽著,邵佩霞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看你那大嫂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和她相處的時候要硬氣一點。雖然都說妯娌之間要以和為貴,但她真要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也別怕和她鬧矛盾。有些人你越是放縱她,就越是和你蹬鼻子上臉,不把你當回事。」
「我知道,佩霞姐」,安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邵佩霞揉了揉她的發尖,又和她說了近半個小時的話後,打著趣揶揄著,「我家安溪長得這麼水靈靈的,對著你我就不信還有人能不心動。」
安溪忍不住小臉一紅,邵佩霞掐著她臉上紅彤彤的軟肉,忍不住笑出了聲。眼前這朵青澀的花苞馬上就會綻放,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
「安溪,姐再和你說件私密事,都是要經歷的,你也別覺得羞。今天晚上你們小兩口辦正事的時候,一開始是會有點痛的,還會流點血,你忍一忍就過去了。這都正常事,你別擔心,知道嗎?」她眼中有些擔心,雖然房事確實是小兩口的私密,不好拿在檯面上來講,但到底是她必須要經歷的,她怕她什麼都不知道,到時候慌了神一驚一乍可就惹人笑話了。
安溪哪裡能不知道,學校也不是沒學過啟蒙教育,對於這些事情她都清楚,只是自己沒有親身實踐過。她聽別人說第一次會很痛,可有多痛,她卻是一點都不了解。
她痛覺神經比較敏感,一個被刀割開口子的小傷都能疼的她齜牙咧嘴,每個月那幾天更是痛地厲害。田溪的體質倒是比她要好一點,至少大姨媽來的那幾天沒那麼痛苦。
只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怕痛,想到要面臨未知的痛,安溪小臉都擠到一起去了。
她可不可以向黨申請不嫁人啊!或者和江潮打個商量,把這事往後推一推。
外邊吹鑼打鼓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新娘子出門上轎嘞!」伴著嗩吶聲外面傳來一陣悠長的喊聲,像是在唱山歌一樣,聲音渾厚,綿延不絕。
邵佩霞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新郎那邊來人了。笑一笑,咱們也歡歡喜喜地出嫁。」
安溪聽話的扯出一個笑容來。
門外面可真是熱鬧,一年到頭就年底的時候最熱鬧,大家都趕著年底結婚,誰家娶媳婦嫁女兒的那外面保管全村的婦女都能到齊。
閒地沒事幹的人都眼巴巴地等著看新娘子,女方樣貌怎麼樣,嫁妝多不多,男方家裡又是怎樣一番光景,都是他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如果沒有新地話題把人的目光吸引過去,那麼現有的大家能一直炒,而且炒出新花樣來,直到事情在一個一個人的嘴中進去出來,最後面目全非。
「新娘子別害羞了,趕緊出來啊!」一群婦女在外面不嫌事大的喊道。
江潮也穿著一身軍綠色衣,身前佩著一朵紅花,冒子將眉頭遮去,只留下一雙黑而深的眼睛,傳遞出淡淡的欣喜。這是結婚的標配,軍綠色是最時髦的顏色,他眼睛看向貼著大紅囍字的門,嘴唇緊抿著,緊張卻又滿含著期待。
「新娘子還藏著呢!」又是幾聲喊。
走過幾道必走的程序之後,那扇門才開了,那個囍字被拆成了兩邊,變成了兩個獨立的喜。最先開始出現在門邊是邵佩霞,她說了幾句吉利話後伸出手討要著紅包。
江潮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遞了上去,這種開門紅包是必須的,但也不用放多少錢的,大家家裡都不富裕,純粹就為圖個吉利。
「大姐,紅包也給了,趕緊讓新娘子出來給我們瞧一瞧。」狗蛋守在江潮身邊,上竄下跳的起著哄。
「不急,我得為咱們新娘子審審新郎才行」,邵佩霞守在門邊,眼裡滿是揶揄。
一直躲在門後的安溪手心都冒出了一層熱汗,她希望佩霞姐能把時間拖地久一點,又希望早點結束早死早超生的好。
「大姐,你想怎麼審我們新郎官啊,我們可都看著呢,過分了可不依啊!」人群中又是一陣爆笑,江潮沒有參與這場笑聲盛典。只是定定的站著,等她出題。
邵佩霞又發現了江潮一個優點,不驕不躁,有定氣,經得起打磨,是塊好料子。
「新娘子娶回家做什麼?」
「娶新娘子回家當然是來疼的」,江潮還沒說話,狗蛋就先起鬨了,那雙眼睛賊溜溜的,人群中又爆發一聲鬨笑,江潮給石頭打了個眼色,石頭直接捂住狗蛋那張亂說話的臭嘴,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狗蛋你又得意上頭了啊,潮哥不是都說了不讓你亂說話的嗎?你是嫌皮太癢了,欠收拾吧你!」
狗蛋把他手扒開,嘿嘿笑了一聲,「我不是替咱哥高興嘛,他盯了那麼久的大白菜,可總算是到手了。你說咱哥吧!什麼都好,就是喜歡裝,天天把自己整地多正經一樣,其實暗地裡蔫壞的。我突然有點可憐小知青了,這一輩子估計就只能在他魔爪底下被折騰慘嘍!」
石頭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折騰誰呢!
兩眼在後面的竊竊私語,並沒有打擾到江潮,邵佩霞盯著他在等他答案呢!
「娶媳婦回家自然是要敬她,護她,盡一個男人該盡的責任,為她撐起一片天。」
江潮說完,旁邊響起一陣喝彩,「這回可能讓新娘子出來了吧!」
邵佩霞對他的回答也很滿意,這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該說的話。甜言蜜語,親親我我的話都是毒瘤,不靠譜的男人才會說那種話來討不懂事的小女生的歡心,這千萬要不得。
安溪的心底有點涼,不過江潮為了成全責任而娶她的事是她早就接受的事實,也沒什麼好太多矯情的。
「那要看新娘子自己滿不滿意這答案才行。丫頭,你要是覺得自己對外面的回答滿意就出來,要是覺得不滿意,就讓他們打道回府,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邵佩霞笑嘻嘻地說道。
所有人都摒著呼吸,等她答案,沉默了一晌之後,清脆的女聲響起。
「不滿意」,她頓了一下,「是假的!」
果然人群中又是一陣起鬨,讓她滿意了就趕緊出來。安溪也不再矯情,對著邵佩霞點點頭,邵佩霞自覺把位置讓了出來。
今天是個難得好天氣,冷空氣仍舊未消,但太陽卻是暖暖的,是個辦喜事的好時候。幾秒的時間,江潮卻覺得很長,他微眯著眼睛,等待著心上人的出現。
當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安溪的出現引起了一陣歡呼。
「呦!新娘子可真漂亮,新郎官這可是有福了」,這是臨村過來走親戚,恰好碰上婚禮,過來湊熱鬧的。
「那可不是,你出去打聽打聽,咱們三水村的閨女哪個不是好樣的,那絕對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樣」,不知道是誰在中間插了話。
江潮覺得自己的呼吸不夠用了,今天的安溪美地有些讓人移不開眼,軍綠色的衣服襯的她臉皮更加白皙,在不強的太陽底下,嬌嫩透淨,隱約可以見到青色的血管。嘴唇輕抿著,她的唇色是很淺的,上面應該是打了紅色的膏脂,氣色紅潤了不少。
外面的人有些多,安溪被一雙雙眼睛直接打量著,心底稍顯緊張,面上卻不敢顯出來。
「新郎官,都看傻了吧,還不緊著把新娘子抱回家。這麼漂亮的新娘子要是被人搶走了,可有你哭的了。」
江潮在旁人揶揄地笑聲中回過神來,他上前幾句,在安溪面前停了下來,「安溪,我抱你上車。」
安溪點了點頭,她之前有了解過三水村的婚俗,新媳婦出門,在沒進婆家大門前,腳是不能落地的,這中間上車下車之後的兩段路程,得靠新郎官來抱。
安溪配合著讓江潮抱她起來,經過一眾人的身邊,聽著他們那些帶著善意的鬨笑聲,「新娘子害羞嘍!」
她把臉埋在江潮的胸膛里,眼睛微閉著,臉上又紅了幾分。江潮身上是淡淡枯草的氣息,那雙手臂穿過她的後背和膝蓋,手臂上的肌肉微鼓著,小麥色的肌膚里青筋順著流暢的肌肉像上延伸著。那步伐也是強健穩妥,讓人很有安全感。
懷中的人身軀一直都在僵硬著,江潮忍不住加快腳下的步伐,只跨了幾步,就把安溪放到了牛車上,牛的脖子上還綁著一朵大紅花。
看到這場面,安溪不覺在心裡頭有些好笑,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婚禮會這樣接地氣,江潮坐在車的邊角上,看著她笑,問道:「笑什麼?」
安溪捂著嘴,搖搖頭,可是又覺得江潮身前配著的那朵大紅花和他身後那頭牛有些莫名的契合感,還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抖著肩膀。
江潮見她笑地開心,卻又只笑不說話,心裡忍不住一陣失笑同時,還鬆了一口氣。安溪能笑地這麼開心,至少證明她並沒有很排斥嫁給他。原本他是計劃著一點一滴慢慢侵入到她的世界裡,直到不知不覺,在她心底占到一處位置,初中課本上的那句潤物細無聲就很適合放在這裡。
他也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出乎意料的事情,安溪答應嫁給他,她的想法只是不想害了他,他知道她是個好姑娘,不忍心看別人因為她而受磋磨。
他雖然心中還有一些不甘心,但這樣的機會擺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心動。一切要緊的是先把人娶回家,只要把小丫頭娶回了家,哪怕她的心是石頭做的,他也不信自己暖不了。
邵佩霞指揮著人把安溪那些嫁妝全搬到車上去了,大件的梳妝檯子就占了好大一塊地,加上一些鍋碗瓢盆,被子被褥什麼的也都不少,還有當初江家上門提親的時候隨地彩禮,也都一起裝箱,反正她在三水村沒有家人,邵佩霞更不可能要她這些彩禮,不然那像什麼話。
「嘶,這都是女方的嫁妝?我還真沒見過哪家有這麼毫氣的手筆。」
「可不是嗎,我早說過小知青這嫁妝厚地很,你們偏不信,現在可算瞧見了吧!嘖嘖,大友家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了,不但一分錢沒花,白得了一媳婦,還多了一個勞動力,你看小知青啥也不做,一天到晚在衛生所坐著都比你累成死狗賺的多,現在哪裡還能找這麼好的事情。」
「嘖,這人比人真能氣死人。」
當牛車漸漸遠去的時候,身後的人群也在跟著漸漸移動著。江潮在前面控制著牛車方向和速度。安溪抱著膝蓋小心的打量著他,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專注的側臉,硬朗的下巴尖處的鬍子被剃地乾淨,留下一片青色的胡茬,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艱苦歲月把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的心性打磨成了三十歲的人才有的沉穩氣度與擔當。這是她在任何一個從象牙塔里走出來的人身上不曾見到的。
安溪自以為隱密的偷看,誰也看不見,卻不知道全被江潮看在眼裡了。江潮臉上沒什麼,心底卻不由一陣好笑。
這場婚禮由江大友主持著,兩人在主席像念了幾句最具時代特色的話,然後才由他代表村委給兩人開具了結婚證明。
不用辦酒席,這年月結婚不興辦酒席,江大友雖然家裡有條件干,但他作為村幹部,不可能公然違紀。
一切都從簡了,這結一次婚,沒了流水席吃,人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討論新娘子的嫁妝和新郎的彩禮錢,當然少不了鬧婚聽人家新婚夫妻牆角的重頭戲。
作者有話要說: 安溪:點一首涼涼送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