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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6:50 作者: 歌小竹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天不亮便爬起來去田裡,只是那天的日頭好像格外的大,前幾天被趙管事抽打的傷口也格外疼痛,他最終竟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然而對於奴隸來說,暈了過去並不意味著這一日可以閒著。
謝淵醒過來後歇不及半個時辰,便被催促著去掃地。
他前兩天的粗麥餅都被搶走,兩日粒米未進,整個人渾身無力昏昏沉沉,好在還有背後劇烈疼痛的傷口時不時提醒他清醒。
掃了一會兒地胃部便痙攣著抗議,他實在餓得受不住,瞧著四下無人便悄悄找出之前藏的小半塊麥餅,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做奴隸的時日久了,他便也學會在肚子還沒餓到難以忍受的時候偷偷藏起一點糧食,以便這種時候用來救命——他常有這種時候,年紀大的奴隸搶走他的食物並不會有人管。
多麼可笑,即使是一群世間最卑賤之人,也要互相爭奪傾軋,奴隸們無力反抗欺壓他們的主家,只能把力氣用在更弱小卑微的奴隸身上。
而像謝淵這種無父無母又未長成的小孩兒,就是最好的欺負對象。
不過他也習慣了。
忽然空氣中飄來一絲酒氣,謝淵嚇了一跳,忙把剩下的一小塊麥餅囫圇塞進口中。
然而這麥餅粗硬幹澀無比,他一時半會兒根本咽不下去,那酒氣卻越來越近。
正是趙二趙管事。
謝淵一看他這酒氣熏熏滿面鬱氣的模樣,就知他定是賭錢又輸了,多半要拿他出氣。
果然趙二停下了腳步,冷笑道:「好啊阿九,不好好幹活在這兒偷吃?我看你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謝淵努力地將口中的麥餅咽入腹中,畢竟接下來的幾天他都可能吃不到飯了,所以即使是一口他也無比珍惜。
趙二一見他這不言不語的木頭樣兒就生氣。
燕氏豪富,奴隸何止百千,可他偏偏就瞧這小子最不順眼。
他永遠淡而涼的目光,讓他仿佛才成了那個螻蟻。
趙二總是因此暴怒,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卑賤奴隸為什麼可以擁有那種高高在上的目光。
他本能地就想把他踩進更深的泥沼。
趙二取出纏在腰間的皮鞭,重重地抽在他肩頭:「怎麼不說話?嗯?」
謝淵沒有吭聲,可還是疼得顫抖了一下。
趙二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些,洋洋得意地腆著肚子,他就是喜歡看他不得不低頭的樣子。
他眼尖的看見謝淵脖子上滑下來的髒污紅線,伸出手將它挑出來:「呦,這是什麼呀?」
紅線上懸著一個小小的破爛香囊,這種一文不值的東西趙二本是看都懶得看一眼的,可他敏銳地發現自從他拿起這個香囊,謝淵身上那一點可憐的肌肉就都緊繃了起來。
他頓時來了興趣。
「什麼破東西,不如讓我......」他手上用力正要把香囊摘下來,忽然腕上一疼。
那可惡的小子緊緊抓住了他,也不知這缺衣少食的臭奴隸哪來的那麼大力氣,一雙手竟似鐵箍一般握得他生疼。
而他冰冷狠戾的目光竟讓趙二有一瞬間覺得,那眼中沒有一絲絲可以稱之為人氣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一瑟縮,隨即便是大怒。
他居然讓這身上沒有二兩肉的小子嚇住了!
趙二正要強搶,忽然瞥到一角華麗的衣裙,心中頓時就是一抖,麻利地跪了下來。
謝淵跟著趙二跪了下來,香囊還在,他也就不大在意別的,即使趙二睜著眼睛顛倒黑白。
他知道解釋了也沒用,大小姐不會為了他一個奴隸發落一個管事,而趙二卻有一萬種方法讓他生不如死。
那又何必解釋。
美麗的少女卻看也不看巧舌如簧的趙二一眼,衝著他露出一抹動人的笑意:「不過本小姐今天心情好,願意給你個機會。」
她素白纖細的手指指向趙二:「你若是能打贏了他,我就饒你一命,怎麼樣?」
他沒有想到大小姐竟用了這麼一種方法來「饒他一命。」
他看著她笑意盈盈的美麗面龐,知道她只是在取樂。
也是,他這樣的人在這些貴人眼中可不就是個樂子。
謝淵也不磨蹭,站起身來便朝著趙二衝去。
他不怕死,死對他來說或許是幸事。
他不知疼痛般承受著趙二的拳打腳踢,抓住一切機會在他身上留下惡狠狠的傷痕。
他要死,那趙二也不能好過。
終於他抓住間隙狠狠咬住了趙二手腕。
他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氣,趙二的慘叫和鮮血同時噴涌而出,趙二吃痛不已,伸手便要向謝淵眼睛戳去。
謝淵一動不動,沒有分毫鬆口,像是感受不到那即將穿透他眼球的手指。
他無所謂,他知道自己今天大約是要死了。
然而大小姐卻喝住了趙二。
此後的一切,便朝著謝淵無法想像的境況上奔去了。
他接受了極好的治療,搬進了整潔舒適的屋子,每日不僅能吃飽,還能吃上肉。
大小姐還來告訴他,她看好他,要培養他讀書習武,替她做事。
他不敢相信。
可是心底又忍不住湧起隱秘的愉悅:萬一呢,萬一呢......
謝淵忽然很想再見一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