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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侯英按了按眉心。
洛京城中多富庶,家中有假山流水、迴廊鋪設木板的人不在少數。
他覺得范純仁不是在撒謊,應該確實是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可是沒有線索、抓不到人,一切都是空想。
餘光瞥見坐在一旁的謝琢面露沉思,侯英詢問:「謝侍讀可有什麼想法?」
謝琢打量著范純仁:「你說你那日雙眼被遮,什麼都看不見?」
范純仁被兩個獄吏壓著,顫顫回答:「是、是,我什麼都沒看見!」
「只聽見了腳踏木板和假山流水的聲音,」謝琢問,「那你有沒有覺得冷或者熱,或者聞到什麼?」
范純仁當時滿心慌亂,以為自己就要去見閻王爺了,哪能注意到這些?他努力回想:「有點……冷,風有點冷!」
「風有點冷?」謝琢與侯英對視一眼,「你覺得你被拖出來是早上還是晚上?」
范純仁也不是很確定:「可能是早上?進了房間後,又暖和了。」
「你再仔細想想,」謝琢嗓音平緩,描述道,「你被人蒙上眼睛,架著往外走,踩過了木板鋪成的迴廊,聽見了假山流水的聲音,很快,你被帶進了一間屋子裡,周圍沒了風,還有點暖和,這時——」
「香氣!香氣!我聞到了一股香氣!」范純仁再次激動起來,兩邊的獄吏上前,死死將他按在了刑椅上。
侯英叩著桌面的手指一頓,連忙問:「什麼香氣?花香?木頭?還是薰香?藥香?」
范純仁確定道:「是薰香,沒錯,很特別的氣味!」
謝琢想了想:「薰香?特殊嗎?你有沒有在別處聞到過?」
侯英也問:「若再讓你聞,你能不能聞出來?」
范純仁遲疑。
侯英肅了聲音:「想好了再說。」
范純仁一咬牙:「很特殊,我能!」
從刑獄出來,侯英被日光照得眯了眯眼睛,長長呼了口氣:「幸虧今天叫上了謝侍讀,否則這個線索一不注意就會被遺漏了。」
謝琢隨著他往外走:「但范純仁不一定真的能聞出來。」
「我騙他說,只要能抓出背後指使他的人,說不定他就能保住一條命。范純仁貪財又怕死,這一招很好用,他到時肯定會絞盡腦汁去回想那天聞到的。」侯英拍了拍官服,像是想把上面沾著的穢氣都拍掉,接著道,「不過有了這條線索也難辦,洛京有點家底的人家,都喜歡薰香。」
「范純仁作為兵部的官吏,見識不少,但他很確定自己沒在別處聞過同樣的氣味,說不定這薰香是某些人家專門定製的合香。」
洛京城中喜好薰香之人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去買香鋪調製好的成香,只有少數人才會花大價錢按照喜好定製合香。
想到這裡,侯英便道:「接下來我準備去一趟宣和香鋪,看能不能取幾種合香給范純仁聞上一聞,謝侍讀可要一起?」
宣和香鋪是洛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香鋪。
謝琢想立刻應下,又面露猶豫道:「雖然很想和侯寺丞一同前往,但有幾分卷宗今日就要往上交。」
「如此確實不敢再費時間了。」侯英笑道,「我帶幾個人過去看看,若有了結果,我立刻告知謝侍讀。」
「好,那就等侯寺丞的消息了。」
散衙時,葛武一見謝琢,就將手裡拿著的一封信遞了過去,又道:「公子,宣和香鋪的老闆說了,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拿了十幾種合香給侯寺丞。」
「知道了。」謝琢接過信,「誰寄來的?」
「有商隊從凌北回洛京,陸小侯爺讓他們給您帶回來的。」
謝琢手上的動作立時滯住了。
從陸驍離開洛京至今,邊境的消息接連落入他耳里。
陸緒雖然還沒找到,但他安排的那個傷科大夫醫術確實精妙,大將軍陸淵已經從昏迷中清醒,不過傷勢太重,至今無法下地。趙鼎到凌北不久,幹了幾件破爛事,立刻就被陸淵找著理由架空。
陸驍雖然幾年沒有回凌北,但凌北是陸家地盤,沒過兩天,陸驍就領著人與北狄大大小小打了幾場仗,勝負皆有。
謝琢慣常會克制自己的心緒,不讓這些情緒影響到自己的理智,但或許是這份思念實在太重了,越是壓抑,越是瘋長。
他有時會害怕聽見凌北的消息,害怕隔著千里遠的距離,得知陸驍生了病、受了傷。但同時又會在燈燭下,將消息里的每個字都仔仔細細拆解清楚,以想像陸驍如今面臨的情勢。
他明明已經表現得極為平常,但侯英會問,謝侍讀最近可是心思煩亂,夜臥不寧?葛武會告訴他,陸小侯爺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公子不要擔心。
這時,謝琢才發現,原來他的這些掩藏,根本什麼都藏不住。
馬車行了半程,謝琢才打開了一直拿在手裡的信。
信紙很薄,上面的墨跡深且匆忙。他仿佛能看見百里連營中,陸驍披著銀甲,滿身肆意的金戈血氣,執著墨筆匆忙寫下一行行字。
「夜裡阿瓷幾次入夢,想來,我想阿瓷,阿瓷亦是思我念我。凌北局勢尚能應付,無需掛念,你獨自在洛京,更要小心。」
絮絮叨叨地寫著不要受涼、好好吃飯、喝完藥記得吃糖之類的細碎小事,又意氣風發地寫下:「……耶律真確實難對付,我幾次都差點中了他的詭計,不過最終我都識破了。此番,我要前往秦望山,不少人都說耶律真是狼王,我這便帶人去掏了他的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