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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於是李恪又道:「我會好好替母妃看看凌北的,到時候,再給母妃帶一捧凌北的土回來。」

    「哪用得著這麼麻煩?凌北就在母妃心裡。」賢妃又摸了摸他的頭髮,「這一回,多半是大皇子對你動了殺心,讓他手下的大臣在陛下面前將你推了出去。你心裡要有數,萬事小心。

    不過,你自小長在宮中,不知道天地之大,也不知道民生之艱,我跟你講再多,都不如你親眼見到來得深刻,這次也算是個好機會。」

    「什麼好機會?」

    賢妃笑道:「你生來是皇子,如今,你該用你的眼睛,去看看面朝黃土供養你的子民,以及刀向敵寇浴血保護你的將士。」

    李恪跟陸驍不算太熟,但也說過幾次話,他深吸了一口氣,開誠布公:「我母妃告訴我說,這次我為監軍,是有人想趁機殺我。」

    陸驍身上穿一件黑色的夔紋常服,衣袖全都扎在蜥皮護腕里,他沒有瞞著:「沒錯,李忱想讓你去,不想讓你回來。他以幫我拿到回凌北的機會為條件,讓我幫他殺了你。」

    李恪雖然天性豁達,在宮裡過得與世無爭,但他並不愚笨,反而很聰慧。他心想,如果陸驍真的要動手,是不可能這麼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的,於是接著道:「我母妃還說,陸家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們會保護我。」

    陸驍不知道賢妃說這句話的意義,只隱約記得他爹好像曾經提過,賢妃似乎與凌北有舊?沒有再想,他頷首:「我和陸家都會保護你的性命,不過同樣,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李恪總覺得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陸驍,和之前在宮宴上見過的陸驍很不一樣。以前見過的陸驍,和洛京城裡大多數人沒什麼不同,現在的陸驍,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劍,銳氣逼人,讓人覺得再走近一點,就會被劃傷。

    他又斟酌了一下:「凌北情勢危急,你應該會騎馬趕路,我騎不了這麼快,會拖累你,所以你可以先走。不過,你可不可以留個人給我?我想沿路多看看,也多了解一下凌北的情況。」

    看了看李恪,陸驍喊了一聲:「張召!」

    在十步開外等著的張召趕緊跑了過來:「來了!什麼事?」

    「從現在開始,你跟著五殿下,保護他的安全,他問什麼你答什麼。若有閃失,你就提頭來見。」

    張召抱拳:「是!」

    說完,又朝李恪笑道,「殿下放心,你問我的問題我要是不知道,我就寫在紙上,等到了凌北,我就讓我家侯爺回答!」

    陸驍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

    摸了兩把照夜明的鬃毛,陸驍利落地翻身上馬,回頭望向潑彩雲霞映照下的洛京,長腿輕夾馬腹,朝凌北疾行而去。

    第66章

    葛武將藥端進書房時, 屋外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他看眼院子裡積的水:「公子,今年雨水有點太多了, 家裡的衣服都泛著潮氣,摸上去像沒曬乾似的。不過宋大夫說, 因為天氣陰濕,千秋館裡的風濕膏藥都好賣很多。」

    發現謝琢正盯著擺在桌案上的一排泥人出神,葛武已經見怪不怪, 又喊了聲「公子」,等謝琢回神, 才將藥遞過去, 面露擔憂:「這藥可是上次的方子?」

    自從上次謝琢喝完藥後昏迷了足足半日,出了一身汗才清醒過來, 葛武現在看見藥碗,就都有點心驚膽戰的。

    「不礙事, 宋大夫又換了方子,說是找到了一種叫炎心草的藥,與凌雪草藥性相佐, 可以一試。」謝琢接下藥碗,眉頭都沒皺地幾口喝完,又提筆在試藥的記錄上寫上服藥時間和藥量。

    葛武不放心,一直在書房門口守到二更, 確定自家公子沒事, 才起身去睡了。

    謝琢忙到子夜時分, 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躺到床上,棉衾潮濕又沉, 蓋在身上,許久也不曾積起一絲暖意。

    謝琢總覺得心口的位置像是失了一塊什麼,空蕩蕩的,他聽了許久的雨聲,仍然毫無睡意,猶豫半晌,他還是伸手,將整齊疊放在里側的黑色夔紋服拿了過來,展開後,輕輕抱進了懷裡。

    這件衣服不知道是陸驍什麼時候落在這裡的。現在想來,他常在這裡進出後,謝琢的房間裡逐漸多了很多不屬於他的東西。

    話本、九連環、茶具、短刀、束髮的錦帶等等,陸驍往往都是隨手一放。

    陸驍走得匆忙,留下的這些痕跡總讓謝琢覺得,看書時一抬頭,就能看見陸驍懶散地靠在榻上翻話本,或是晨起換衣服時,陸驍會大步跨進門,眉目帶笑地說「我來給阿瓷束髮」。

    不知道出於怎樣的心理,除了這件夔紋服被放到了枕邊外,謝琢將別的所有東西都保持著原樣,連陸驍走之前倚在榻上看的那本兵書,也還停在他沒看完的那一頁,絲毫沒有翻動。

    將臉埋在夔紋服上,謝琢閉著眼,輕輕吸了吸氣。

    陸驍走了一個月,連衣上的氣息也已經變淡了。

    謝琢親緣淡薄,無親人無摯友,這讓他從來不知「想念」是什麼。

    獨獨這一次,陸驍令他明白了什麼是相思入骨。

    謝琢到大理寺時,侯英也正在抱怨連日的雨水。

    「一到下雨,地牢里的氣味就更難聞了,我前兩日去牢中待了半天出來,胸口悶的還沒緩過來,今天又要去一趟。」

    謝琢收了紙傘,拂去官服上沾著的雨水,笑道:「侯寺丞是要進獄裡審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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