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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凌北地廣人稀,前後數里都看不到屋舍村鎮,很是荒涼。
中途紮營休息,錢林打開水囊,節省地喝了一口:「這凌北可真不是人待的地兒,幸好我們這一趟只要把東西送到,就能馬上回洛京了。」
「沒錯。」楊邁坐在地上,撿了兩顆石子,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錢林與他相熟,手肘撞了撞他:「你這幾天似乎有點不對勁,出什麼事了?」
楊邁強笑道:「沒什麼,只是總想著什麼時候能回洛京。」
錢林年長他幾歲,寬慰他:「想家正常,就快送到了,要不是前兩天這些牲口鬧病,我們現在估計都能看見凌雲關了。等回了洛京,一起去喝酒?」
「好啊。」楊邁不敢跟錢林對視,只草草應了一聲。
從楊首輔的府上回去後,楊邁就安安生生地待在禁軍里,暗暗等著安排。沒過多久,他就接到了上面安排下來的任務——負責押送兵械到凌北。
這是趟苦差事,不少人都想方設法找關係塞銀錢,想把自己換出來,楊邁卻什麼都沒做。
回家一夜沒睡,楊邁也想了一夜,結合收到的第一條命令,大概明白楊首輔要讓他做的是什麼事了。
他也在心裡糾結過,把運送兵械的路線告訴北狄人,給機會讓北狄人來搶,那不就是賣國嗎?可他轉念又想,楊敬堯是首輔,吩咐他這麼做,肯定是從大局考量的,自有道理。他不過小小一個禁軍,成天憂國憂民幹什麼?
這些家國天下的大事,輪不上他去操心。
他只需要知道,等他回了洛京,他就能再升兩級。
說服自己後,楊邁在押運路上,每隔兩日便往洛京報一次位置,又在三天前,按照吩咐,在馬料里下了點藥,拖慢了整個隊伍的進程。
反正楊敬堯的想法是什麼、到底要做什麼,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按照吩咐,辦了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
心緒再次安穩下來,注意到遠處有一群崖雀飛起,楊邁咽了咽唾沫,拍了兩下錢林的肩膀:「我突然尿急,去解決解決,一會兒就回來。」
錢林沒注意到他顫抖的尾音,取笑了兩句:「可別脫了褲子被蛇咬了啊,快去快回,你那份乾糧我一會兒幫你拿!」
楊邁一路往外走,沿途還自然地跟幾個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慢慢的,他到了駐地的最外圍。
臉上的笑容盡數消失,楊邁加快腳步,踩著亂石雜草,飛快地跑了起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聽見身後隱約傳來的驚呼:「敵襲——有敵襲——」
端午之後,天氣轉暖,文華殿兩面的窗戶都開著,清風徐徐吹進來,很是怡人。金架上的鸚鵡反覆叫喚著「陛下萬安」和「天下太平」,不過卻沒人敢給它餵食。
御座上,咸寧帝面如沉水,高讓小心地往杯盞中添茶,隱蔽地瞥了一眼咸寧帝手裡的摺子,發現又有官員上疏,催促陛下立大皇子為儲君。
「小小一個殿中侍御史,也敢上摺子管起朕的家事來了。」咸寧帝放下摺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眉頭緊緊皺著。
今日由謝琢在殿內輪值,替咸寧帝整理奏摺,聽到這句,謝琢沒有貿然接話。
現今咸寧帝與朝臣之間的拉鋸越來越嚴重,大臣覺得國不可一日無儲君,不立太子,則國將不穩。且大皇子和二皇子間的儲位爭奪結果已然明晰,沒什麼可猶豫的,便從一開始的勸說,到了現在的輪番上奏講理催促,常常一本摺子能洋洋灑灑寫幾千上萬言。
「延齡,你怎麼說?」
被點到名字,謝琢才起身道:「臣以為,殿中侍御史的說法有失偏頗。依臣之所見,此前二十年,大楚並無儲君,並未生亂。且儲位至重,陛下慎之又慎,自是應當。」
「是啊,」咸寧帝悠悠嘆了聲,「這些人總是道貌岸然,表面說著為大楚、為朕,實際上,全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朕還沒死,就已經開始貪圖從龍之功!」
殿中一陣沉默後,咸寧帝閉上眼,靠著椅背,吩咐:「延齡,你替朕擬詔,殿中侍御史邱廣遷,官降半級,罰俸三月。」
「是。」謝琢垂下眼,已經能想到這份詔書將在大皇子一派掀起多大的波浪。
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咸寧帝扶著高讓的手,正說著要不要備輦去太液池走動走動,突然傳來八百里加急的軍報。
謝琢心下一沉,高懸已久的巨石晃晃墜下。
傳信兵滿身沙塵,跪倒在文華殿前,聲嘶力竭:「……五月初二,兵械被北狄人在凌州境內劫走,禁軍全數折損,無一人存活!五月初四,北狄大舉入侵凌雲關,大將軍陸淵率軍守關,然我方將士缺少兵械,只能以木棍木矛相抗,甚至赤手肉搏,而北狄騎兵所持,正是我大楚兵械!」
「死守一日後,凌雲關失守,不得不退守蒼煙臺!」抹了一把臉上混著塵土的眼淚,傳信兵重重將頭叩在地面,「如今,鎮國大將軍陸淵身中敵方重箭,已經昏迷,性命垂危,輔國將軍陸緒領輕騎兵迂迴作戰,失去音信,恐凶多吉少!」
傳信兵沙啞的聲音在文華殿中迴蕩,謝琢緩緩抬起頭,看向御座。
咸寧帝閉著眼,手指撫著御座扶手上的龍頭,面上無波無瀾,仿佛天下之事,皆在他掌控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咸寧帝才命令:「高讓,令諸大臣速速入宮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