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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而且,他已經聽說謝琢有意來大理寺積攢資歷,若此次借調中謝琢表現頗佳,說不定日後謝琢真的會成為他的上官。反正不管怎麼看,現在打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不止侯英這麼想,大理寺下層的官員小吏都是這麼想的,於是謝琢再去查閱舊檔時,不僅只需畫個押,門口的小吏還會上杯粗茶給他,謝琢推拒了兩三次後,就受了這份好意。
又一日,謝琢到存放舊檔的地方時,門口的小吏殷勤地寒暄道:「快到休沐日了,天氣不錯,謝侍讀可要出城踏青?」
在紙上寫下事由,謝琢回答:「應該會在家中翻翻律令條文,再熟悉熟悉。」
小吏雙手接下墨筆,面上盛滿了笑:「謝侍讀還真是勤學克己,令我等欽佩!」
謝琢踏進門後,熟門熟路地走在書架間,空氣中有一股陳舊的氣味,引得人胸口悶滯。
門被小吏關上,耳邊變得更加安靜,謝琢先是找出了咸寧十年刑案的卷宗,許久才輕輕翻開。
大理寺掌天下刑獄案件審理,但凡經大理寺的案件,都會有舊檔,其中供詞、審問記錄等每一個環節,都會有主理人的簽字畫押,用以調閱追責。官吏的畫押通常規整,而獄卒、差役識字不多,畫押多半潦草。
謝琢翻看完,將卷宗一一重新放回了原位。
傍晚,陸驍熟練地翻過圍牆,見謝琢正在石桌邊坐著喝茶,他手一伸便搶了過來,就著杯沿上的濕痕將茶水飲盡。
謝琢睨他一眼,忍不住笑。
被這笑容蠱惑了一般,陸驍又湊過去親了親謝琢的眼角:「大理寺可有人欺負你?」
「沒人欺負我。大理寺不少官員已經在私底下猜測,我離開翰林院後會不會不進六部,而是升任大理寺少卿,所以都不敢得罪我,反而還給我行了不少方便。」謝琢臉上的笑容變淡,他垂下眼瞼,松松握著陸驍的手指,「馳風,你幫我抓個人。」
「好,抓誰?」
「一個叫張大臨的人,以前住在外城宣泰橋附近,明德四十七年到咸寧十年在大理寺做差役,現在應該四十幾歲了。」
在聽見「咸寧十年」這四個字時,陸驍便明白謝琢要找的人是誰,他反手握了謝琢的手:「阿瓷是想讓這個人死,還是想讓這個人活著?」
謝琢嗓音微涼:「自然是要他死,不過只能死在我手裡。」
休沐日,陸驍接謝琢去了城外的別莊。
「人是在京畿的一個鎮上找到的,咸寧十年,張大臨回洛京後,在大理寺繼續幹了兩個月,之後就以重病為理由辭了差事。他不敢繼續住在原本的住處,總疑神疑鬼地宣稱有人要殺他,所以一直輾轉在各個親戚家裡,住半年就換個地方。前幾天被舅家趕出來後,張大臨去酒肆喝醉了酒,付不起酒錢,被酒肆夥計扔了出來。」
謝琢走在陸驍身邊,想集中精神去聽陸驍說的話,眼前卻總是浮現出結冰的路面和只剩枝丫的枯樹,等他定神再去看時,又總會被陽光刺的眼睛微閉。
陸驍握了握謝琢的手,擔憂道:「阿瓷?」
謝琢慢了片刻才搖搖頭:「我還好,沒事,走吧,我想去看看張大臨。」
陸驍打開上鎖的門,帶謝琢走進了一方不太寬敞的屋舍,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壯漢正倒在地上,嘴裡塞著布團,扭曲的雙臂明顯已經折了,全身被粗麻繩捆著,動彈不得。
聽見開門的動靜,他掙扎著看過來,雙眼大睜,咿咿唔唔地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
陸驍蹲下身,單手扯著張大臨的頭髮,將他的臉朝向謝琢:「阿瓷,可是這個人?」
謝琢只一眼,便將眼前這個人認了出來,他勉強維持著鎮靜,點頭:「是他。」
像是從謝琢眼中看出了淡漠和殺意,張大臨突然變得驚恐起來,開始劇烈掙扎,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臉色漲得通紅,想要往後退、往外逃,卻根本掙不脫陸驍的手。
謝琢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步步走到張大臨面前,問陸驍:「有刀嗎?」
陸驍什麼都沒問,只解下身上帶著的匕首,刀刃朝外,放到謝琢的手裡。
謝琢握匕首的姿勢並不生疏,他看了看鋒利的匕首,先彎腰挑斷了捆著張大臨雙手的繩子。
就在張大臨茫然著,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要幹什麼時,撕心裂肺的疼痛突然傳來——他的手掌貼在地面上,被匕首扎了個對穿,鮮血立時就濺了一地。偏偏他手臂脫臼,即使劇痛也動不了、躲不開。
謝琢眼底映著濃郁的血色,表情淡漠:「我記得十二年前,你就是用這雙手扯著寒枝的頭髮往石頭上撞的。」
「呲」的一聲將匕首拔出,謝琢挪了一寸,再次紮下:「也是用這隻手,扯爛了她的衣服。」
第三刀落下時,張大臨的手已經滿是鮮血,謝琢在他呼哧的慘叫聲中,表情認真地詢問:「仍是這隻手,如果不是寒枝護著我,你當時是不是也想撕爛我的衣服?」
見張大臨滿頭都是冷汗,搖頭想要否認,謝琢乾脆用匕首挑開了他嘴裡的布團。
大口吸著氣,張大臨急促道:「我沒有……我沒幹過這些事!抓錯了,真的抓錯人了!」
「抓錯人了?」謝琢握著匕首,刀尖在張大臨手臂內側的疤痕上劃了一道,「可這裡就是我用石頭劃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