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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他警惕地朝兩邊看了看,卻除了被雨水浸濕的巷牆和因風搖晃的樹外,沒有看出什麼不妥。
但他並未鬆弛下來,只因大雨會掩藏行蹤,降低人的耳力和警覺。
謝琢掀開車簾:「這些人隔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放棄,不過這次的時間倒是挑得不錯。」
夾著雨絲的風吹過來,謝琢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葛武沒有停下馬車,直到經過一個易守難攻的位置,他才拉了拉韁繩,隨後長短長地呼哨三聲,彎身從車板下抽出長刀來。
自收到葛叔寄來的信後,葛武不放心,連夜去琅軒借了三個人,專在散衙路上一路護送公子。只是為了不打眼,人跟得不緊。
在長刀出鞘的瞬間,一連多名北狄刺客踏雨水而來,密集的腳步聲再不遮掩,一步步猶如碾在人的心弦。
與上次不同,這次只他一人,而對面多了十數人,接下來定是一場惡戰。
葛武厚底靴踩在石磚上,將來人一一打量了一遍,他雙手握著刀柄,目光沉著,被激起了戰意。
而馬車中,謝琢將短箭卡在兩牙之間的弦上,扯開天青色軟煙羅的一角,把手弩從車窗探出。他手穩,且準頭極好,扳動懸刀後,弩箭立時射出,正中一人的腹部。
與此同時,葛武大步往前衝去,雪刃劃碎了雨珠,不多時,便有血流到了地上,很快被雨水沖淡,只留下淡淡一層紅。
謝琢依然如一個沉靜的獵人,儘管有刀砍到了馬車下沿,他依然不疾不徐地朝著既定的目標射出弩箭,未射空一支。
葛武一刀將接近馬車的黑衣刺客砍翻在地,轉身又用刀柄砸進了一人的眼窩,急道:「公子,我不一定能擋得住,您要不要先走?接應的人應該很快就會趕來!」
謝琢沒有答應:「不用。」
斗笠已經被砍爛了,葛武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不斷揮刀,刀刃划過的雨珠全成了紅色,半邊衣服都被血染透了。
就在他胳膊被刀尖划過時,趕來支援的三人終於到達,葛武壓力驟減。
陸驍獨自等在書房裡,聽著屋外的雨聲,總覺得心神不寧。
在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兩圈後,看時辰已經比平時晚了許久,又望了望天色,陸驍再坐不住,撐起油紙傘出了院門。
先是沿著謝琢回來的路找了一遍,沒見到人,陸驍正想著謝琢有可能去哪兒,乍然間記起謝琢在城外被刺客截殺的那次,頓時有了點不太妙的預感。
他一直知道謝琢藏著秘密,他也從未深究,但此刻卻後悔自己沒有多問兩句,好歹要知道那群刺客會不會再來!
左右查看一番後,陸驍乾脆直接攀上了一處廢棄屋宅的房頂,隨即在一片密集雨幕中發現了謝琢的所在。
在陸驍沿著巷牆朝馬車停放的位置趕去的同時,三個黑衣人對視一眼,竟主動撞上了襲來的刀刃!這極短的混亂里,另兩個黑衣刺客陡然突破葛武幾人的封鎖,快速靠近了馬車,一人一側,用長刀狠狠扎破軟煙羅做成的窗紗,快速抽刺,逼得謝琢不得不離開狹窄的馬車,暴露在刃光之下。
站在車前板上,倒數第二支短箭以極近的距離刺透了黑衣刺客的胸口,謝琢又順勢提著這人的衣領,將這人作為盾牌,敏捷地擋住了從側方襲來的一刀,緊接著,放出了手弩的最後一支短箭。
被雨水打濕了的官服呈現出一種極深的紅,將謝琢的面孔襯得蒼白如冷玉,而平時被認作風雅的寬袖在此刻徹底成為累贅,令謝琢雙臂負重一般。
陸驍看出了謝琢動作間的遲滯,不由心急如焚,就在這時,已經倒在地上的黑衣刺客竟攀著車軸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拔出別在小腿的匕首,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謝琢的後心刺去!
見到這一幕的陸驍目眥欲裂:「阿瓷,小心——」
謝琢在聽見陸驍的聲音時,已經本能地轉過身,拔出黑衣刺客心口那支短箭的同時,以這人為盾,堪堪擋住了向他刺來的一刀,隨後將手中的短箭精準而狠戾地扎進了偷襲者的眼眶中!
「呲」的一聲,謝琢神色凜然,手上濺滿了鮮血。
直到確定偷襲的人再不會對他造成威脅,謝琢才轉過頭,與急急趕來的陸驍對上了視線。
借著殘存的天光,謝琢將逐漸靠近的陸驍看得清楚。
他眼中有擔憂,有後怕,也有……驚訝,還有別的看不清的情緒。
驚訝他殺了人是嗎?
黑衣人被扎穿眼睛的哀嚎聲漸漸消隱,想來此刻,他的腳下應該滿是鮮血。
謝琢又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應該作什麼表情,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如何解釋。
直到陸驍遲疑後,又喊了一聲「阿瓷」,並繼續朝他走近。
下意識地,謝琢往後退了一步,後背直直撞到了馬車上,卻沒令他感覺到多少疼痛。
手中握著的短箭砸落在了地上,上面的血很快就被雨水沖乾淨了,可他手指上的鮮血依然黏膩噁心。
陸驍看見了他殺人。
謝琢很遲鈍地在回憶和思考。
然後呢?
剛剛陸驍叫他什麼?
阿瓷?
這一刻,無數記憶畫面紛紛而至,所有無意識地死死壓在心底的懷疑和猜測傾瀉而出。
白兔的耳墜、滿盒的珍珠、精緻的裙裳,還有白玉碗中的初雪,守在臥房門前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