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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書房裡,葛武將煎好的藥端進來:「公子,還得稍稍放一放,有點燙。」

    「好。」藥汁黑稠,還散發著一股酸苦氣,謝琢已經很習慣,繼續練字。

    放下藥碗後,葛武沒有走開,匯報導:「進出凌北的商隊帶回了消息,最近北狄上下戒嚴,過去的商隊不僅要被搜身、清查貨物車馬,還會被征重稅,甚至已經死了好幾個人。陸將軍的意思是,安全為上。」

    「嗯,讓昌叔就按照陸將軍說的辦。」衡樓的商隊通常是將大楚的茶葉和漆器瓷器等賣往北狄,再從北狄運回藥材、皮毛甚至礦藏,而衡樓產業廣布,只是短時間內少派商隊來往北狄和大楚,不會有什麼影響。

    「另外,戶部計劃調往凌北的糧草肯定不夠,你告訴昌叔,讓他繼續收購糧食。現在正是春耕,若不好收糧,糧商富賈倉庫中去年前年的糧食也可以給出高一點的價格。」

    謝琢寫完十頁紙,擱下筆,取濕布巾擦了擦手,又叮囑,「糧收上一部分後,就可以開始陸陸續續往凌北運,邊境斷不得糧。」

    葛武把謝琢說的都一一記下,生氣又想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邊境將士用命壘城牆,為什麼安閒度日的人卻如此吝嗇,連飯都不給吃飽!」

    「人便是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私心。」謝琢手指觸了觸藥碗,覺得不燙了才端起來。

    宋大夫幾個藥方用的都不是尋常的藥物,有的辛辣,有的發涼,有的喝下去後,舌頭都發麻。難得這一次的新方子除了有點酸以外,沒有別的怪味。

    喝完後,葛武將藥碗端走,謝琢含了一塊糖,壓下舌尖的苦味。

    糖還沒吃完,陸驍便來了。

    見他革冠高束,一身麒麟服穿得規整,謝琢疑惑:「今日進宮了?」

    陸驍一進門就去握謝琢的手,一邊漫不經心道:「沒有進宮,去了一趟戶部,我好歹頂著侯爵,雖然勛貴和朝官的品級各算各的,但勉強也能用上一用。」

    「是去盯著戶部給糧了?」

    「延齡好聰明!」陸驍將自己的手指扣進謝琢指間,抱怨,「戶部的人都滑得很,要是不盯著,他們能想出一萬種法子盤剝。還有,存了三四年甚至發霉了的糧食,他們也敢充作軍需送往邊境。以前我還在凌北時,不是沒見過,紙上寫著一百石,實際上一百石中能給人吃的,不足三分之二。」

    朝中之人,最會揣摩上意、觀望風向。在確定了咸寧帝對凌北陸家的態度後,就知道這件事的尺度和下限在哪裡,且料定,就算糧食發霉不能吃,陸家也不敢再上摺子向咸寧帝討糧。

    「我既然在京中,也該發揮發揮作用,不然他們還以為陸家真的無人!」

    「嗯,」謝琢給陸驍出主意:「七天前,戶部尚書范逢的夫人打死了一個僱傭的良籍婢女,不過又有人說,是范逢親手鞭笞,致其暴斃。後來范家賠了些銀錢給那個婢女的家人,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若這件事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彈劾。」

    陸驍眼睛一亮:「這就是能用作要挾的把柄!」

    「對,若御史彈劾,范逢失大臣之體,違朝廷之法,立私門之威,按本朝慣例,他必須自請置於獄中,等候調查。」

    謝琢記性極好,無論是琅軒還是千秋館,都是消息來源,他稍加思索,就將戶部某個小吏瞞著家裡養了個外室、某個倉部主事曾悄悄污了一筆銀錢等等,全都寫在紙上,給了陸驍。

    有種兩個人一起謀劃著名幹壞事的感覺,陸驍眉目飛揚,得意道:「本侯明日就去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

    「沒錯,仗延齡的勢!」陸驍沒有問這些消息是怎麼得來的,他心裡只想,肯將這些告訴他,阿瓷應該更信他兩分了吧?

    他的阿瓷,心裡撐著的東西都太硬了,他只能一點點得寸進尺地擠進去,將那些又冷又硬的仇恨逐漸替換。

    不能急,不能躁,否則一不小心,他的阿瓷就垮了。

    如往常一般,兩個下了會兒圍棋,我不想贏你也不想贏,最後好好一局棋,變成了如何讓自己儘快輸掉的比拼。謝琢想起在天章閣遇到的一個問題,又去書架前翻找古籍,陸驍看了會兒謝琢的背影,也拿起自己之前還沒看完的兵書,繼續看了起來。

    陸驍聽覺敏銳,又一直都分了四分心思,注意著謝琢的動靜。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謝琢的呼吸聲不對——和平時比起來,粗重又急促。

    幾步走到書案前,陸驍伸手去探謝琢的額頭,皺眉:「延齡可是發熱了?」

    謝琢搖頭:「沒有發熱,是試藥的原因。」

    陸驍這才看見,謝琢面前放著一張宣紙,上面剛寫好時辰。接著,謝琢在「味道」後面寫上了「酸苦」,「服藥後的感覺」那一行下寫了「呼吸急促,心悸,眩暈,臉頰發燙,後頸有薄汗,四肢冰寒」等字句。

    提著筆,見陸驍眉頭緊皺的模樣,謝琢揚起笑:「宋大夫得了幾種新藥,對我的寒疾或許有好處,便都讓我試試。」

    陸驍雖翻過幾本醫書,但實在不懂醫術,便在一邊守著,等謝琢寫完,才半擁著他的後腰,將他帶到榻邊:「眩暈又心悸,延齡應當好好休息才行。」

    謝琢沒有拒絕,他只覺前胸後背都湧起一股往日未感受過的灼熱,指尖卻如握著冰雪,寒熱交雜,很是難受,便依言半倚在榻上,枕著軟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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