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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謝琢回頭,看見一身常服的大皇子李忱快步走來,正要施禮,就被李忱制止了。
李忱語氣溫和:「現在在宮外,人多眼雜,謝侍讀不必多禮。」
謝琢依言放下手:「臣失禮了。」
看見謝琢手中提著的藥,李忱關切道:「謝侍讀可是病了?」
謝琢搖頭:「我自小體弱,容易生病,這些藥都是平日裡吃著調理身體用。」他主動接下話,「殿下因何會在此處?」
「心中煩悶,出來散散心罷了。」李忱若有所指,說完便觀察謝琢的神色。
果然,他發現,謝琢還不算愚笨,知道現在老二已經倒台,糾結站隊再無意義,在一番猶豫後,遲疑道:「殿下可是因為擢升衛將軍之事發愁?」
李忱負手長嘆:「君父君父,先是君才是父,」又苦笑,「我不知道是哪裡觸怒了父皇,心中甚是不安。」
謝琢猶豫片刻,還是安慰:「殿下不用太過擔憂,當日臣陪陛下游太液池,一隻拂菻狗突然出現,擾了陛下的興致,還朝陛下吠叫,陛下因而生怒。後來得知拂菻狗是大皇子妃的愛寵,便叫人送回去了。」
李忱立時皺了眉。
楊婉養了只拂菻狗解悶的事他知道,前幾日突然走失、受了傷被送回來這件事,他也零星聽見過兩句,據說將狗送回來的內侍一問三不知,楊婉心疼地流了幾滴淚,這事也就過去了。
他整日繁忙,哪有時間關心一個婦人養的狗如何?
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內情。
他倒是能明白消息之所以未傳出,一定是高讓令在場所有宮人都噤聲。
若不是謝琢當日在場,他估計根本不會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緊接著,李忱心中壓抑多年的慍怒又冒了出來。
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拂菻狗,竟會是他的父皇壓著擢升詔令不發的原因,這話說出去,誰人敢相信?
他也無法相信!
理由太過荒謬,李忱反而覺得是咸寧帝以此為藉口,再次打壓他,讓他顏面盡失。那些朝臣,甚至被禁足的老二,指不定在背後如何嘲笑他!
這次是拂菻狗,以後呢?是不是他養條魚、種棵樹,都會成為咸寧帝斥責他、奪他顏面的藉口和理由?
儲君之位就在眼前,李忱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眼中薄怒與怨恨轉瞬即逝,李忱又笑道:「此番有勞謝侍讀解惑。」
謝琢垂首:「小事罷了,殿下言重。若無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李忱清楚,謝琢這樣的人,想要收服絕非一天兩天的事,便在寒暄兩句後,利落放人。
與大街上的繁華喧鬧不同,永寧坊的窄巷安靜許多,前後都沒有行人。謝琢因為走了不近的一段路,雖未氣喘,但兩頰微微泛紅,像雪色的皮膚上輕掃了一層胭脂。
極為敏銳地,謝琢發現了附近第二個人的存在,但周身並未升起戒備。等他抬頭,就看見了蹲在牆頭,不知道遠遠看了自己多久的陸驍。
見自己被發現了,陸驍笑容飛揚地躍下,順手接過謝琢手裡拎著的藥:「糖罐子裡的糖沒了,我剛剛去宣平坊的糖鋪買了兩包糖,這不,正好趕上你抓藥。」
謝琢眸光微動:「東面那條路回來的?」
他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袖口的衣料,不希望陸驍撞見他和李忱交談的畫面。
陸驍察覺到了。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換成:「對,就是走的那條路。」
捏著袖口衣料的手指倏地鬆開,謝琢笑著打趣:「又買了糖?不怕我牙疼得半夜睡不著?」
陸驍立刻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這話還是之前謝琢刻意疏遠他時,他賭氣說的話。
「……我問過宋大夫,只要早晚漱口潔牙,不會牙疼的。」
陸驍沒有戴護腕,兩人挨得近,寬袖時不時地擦過,謝琢借著袖口的遮掩,握住了陸驍的指尖,依然目視前方:「你那次送給我的糖,我每一顆都吃了,很甜,藥都沒有那麼苦了。」
身體仿佛還有記憶,在他說起時,舌尖似乎嘗到了濃郁的甜味。
陸驍僵著手指,任謝琢牽著,又不由偏開頭,眉梢眼角的笑壓不住。
夜裡,陸驍翻著兵書,一邊用手指憑空勾畫路線圖,每隔一會兒,就抬眼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謝琢。
兩人都倚坐在書房的榻上,中間的案桌放著茶具,青瓷杯中盛著的清茶已經冷透,水面映著窗縫外的溶月。
等陸驍畫完秦望山的地形圖,再看去時,就發現謝琢睡著了。
他已經摘了冠,墨發用陸驍送的錦帶松鬆綁著,稍顯凌亂。原本在手裡握著的書冊已經落到了旁邊,勻長的五指搭在竹青色衣面上,卻還保持著握取的姿勢。
陸驍忍不住好笑,又有些心疼。
日日周旋於咸寧帝、李忱、楊敬堯諸人之間,與不同的人勾心鬥角,還要謹防自己的真實身份會暴露,不知阿瓷會不會覺得疲累。
怕謝琢著涼,陸驍動靜極輕地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衫,輕輕蓋在了謝琢身上。
以黑色為襯,謝琢的膚色更似霜雪,眉眼如畫。
他的阿瓷是極好看的。
視線做墨筆,陸驍緩緩描摹著謝琢精緻的眉骨、微揚的眼尾、燭光下一半浸在陰影中的鼻樑,以及——柔軟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