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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或許是因為他掌心有硬繭,謝琢的頸側被磨得微微發紅,另外,眼尾和耳尖也染上了幾分薄紅。
這一刻,陸驍忍不住低頭笑起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晚上,隔著窗台,他的掌心卻清晰感受著謝琢激烈失序的心跳。
文華殿裡,因這幾日,咸寧帝的脾氣都不太好,內侍進出時恨不得離地兩寸,不發出半點聲音。
高公公的徒弟高和來接謝琢時,小聲賣好道:「這春雨擾人,陛下心中煩悶,謝侍讀可要謹慎些。」
謝琢頷首,溫和道:「我省得。」
高和又小聲告知:「楊首輔和大皇子都在殿內,」這才往殿門的方向抬了抬手,「謝侍讀請。」
大皇子李忱於十月底被前文遠侯世子刺傷,之後一直臥床休養,趁機暫避二皇子的鋒芒。如今徐伯明被腰斬,二皇子仍未解禁,一切塵埃落定,再無人能與他爭奪儲位,才施施然地讓太醫對外說他傷情已經痊癒。
謝琢視線在不經意間與大皇子對上,立刻恭謹地垂眸致禮,隨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幫咸寧帝整理奏摺。
大皇子正與楊敬堯爭執,謝琢聽了沒多久,就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
制科開考在即,但主考官的人選還未定下來。楊敬堯謹慎,自己不願去,也不準備推舉,只做旁觀。
但大皇子不同。如今,二皇子雖然被咸寧帝保著命和名聲,但外家有如此污名,他自己也不乾不淨,無法完全摘出,若是立他為儲君,不免引得天下文人激憤。
因此,儲君之位,幾乎已經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朝中多得是風吹兩面倒的人,此般情勢下,明里暗裡站隊大皇子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而相應的,想要獲得投效,大皇子就必須拿出一定的利益作反饋。
此次制科的主考之位,便是極重要的一份。
楊敬堯攏著手,閉目養神,等大皇子說完後才慢吞吞地開口:「此次制科,取士頗多,讀書人都很是重視。殿下所推舉之人,才學尚可,年資不足,想來,擔不起這重任吧?」
李忱每每看見楊敬堯這副拿腔拿調的模樣,就覺得不耐煩,但在咸寧帝面前,他必須按捺住脾性:「楊首輔說得有道理,可我認為,現在沉疴盡去,更應當煥然一新才對。且我所薦之人,在士林中亦很有聲望。」
楊首輔語速依然不急不緩:「殿下久居宮中,怎能確定誰真的有聲望?另外,殿下年紀尚輕,不知這沉疴盡去之時,更不應該革新過快,否則,容易人心不穩。」
這句話就差指著大皇子的腦門,罵他沒見識還沒經驗,看法判斷都是錯的,儘是添亂。
大皇子還要說話時,一直聽著他們爭論的咸寧帝出聲:「好了,都別爭了,楊卿說得不錯,老大你選的這個人穩不住此次制科考試,讓他再熬幾年吧。」
咸寧帝都開了口,大皇子自然不能再說什麼,只好俯身:「兒臣受教,謝父皇。」
從文華殿出來後,李忱便不再掩飾自己的神情。
他原以為,李慎這輩子最多只能當個閒散王爺,儲位已經註定是他的了,對未來的儲君,父皇必然會准了他的推舉,全了他的臉面。
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結果!
「這個楊敬堯,裝腔作勢!不過是父皇腳邊的一條聽話的狗,讓咬誰就咬誰,還真以為自己高瞻遠矚、明察秋毫了?」
小太監緊緊跟著,他沒進殿,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不阻礙他附和著罵道:「沒錯,老不死的,竟敢給殿下臉色看!」
眸光狠戾,李忱一甩寬袖,冷哼:「等我哪天登上那個位置,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楊敬堯!」
這番話由高讓複述,傳到咸寧帝耳里時,咸寧帝擱下用以勾畫批註的墨筆,盯著鎏金柱上的龍紋,一陣沉默後,倏地冷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楊敬堯?」
高讓靜得如一尊雕塑。
幾息後,咸寧帝突然放緩了聲調:「高讓,你說啊,打狗還要看主人,現在已經設想著殺朕的狗了,真讓他當了太子,是不是就要設計著殺朕了?」
他猛地將手中書冊砸在地上,怒聲喝道:「反了!真是反了!」
高讓連忙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文華殿中發生的事無第三人知曉,散衙後,謝琢走出宮門,就見馬車邊,葛武似乎在思考什麼難題。
踩著馬凳上了車,謝琢詢問:「可有什麼事?」
葛武拉了拉韁繩,一邊道:「好像有點奇怪,張召來問我,知不知道他家侯爺最近可有跟哪位公主交從過密。」
「公主?不會的。」謝琢很清楚,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陸驍都避得極遠,就他所見,也只有在正旦國宴上,曾被沈愚拉著去和五皇子聊過兩句。
「可張召似乎很是肯定,還憂心忡忡的,說他家侯爺被不知道哪位公主矇騙了。」葛武想不明白,乾脆就不想了,認認真真趕起馬車來。
等回到住處,陸驍果然已經等在杏花樹下了,正左手執白右手執黑,自己跟自己下圍棋。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發上肩上都落了粉白的花瓣。
謝琢順手取下陸驍發上的兩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
於白棋一方坐下,接下陸驍左手的棋子。落子後,謝琢突然提起:「張召說,你被某位公主矇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