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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空曠的文華殿中,咸寧帝上身前傾,厲聲逼問:「那你再告訴朕,這朝廷,到底是你李慎的朝廷,還是朕的朝廷?」

    天將入夜,馬車在家門前停下,謝琢踩著馬凳下了車。剛系上斗篷,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頗為面熟的人。

    老樹下,謝琢替方彥倒了一杯熱茶:「屋舍簡陋,茶也不是好茶,姑且給墨亭作暖身用。」

    方彥雙手接過茶,眼中是掩不住的慌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還是謝琢先道:「墨亭此次特意來找我,可是因為盛浩元的事?」

    聽謝琢直呼名字,方彥立刻敏銳皺眉:「科舉舞弊……全是真的?」

    見謝琢頷首,他心中不由泛起陣陣涼意。

    若他聽說的那些消息,譬如盛浩元常年借文會小聚宴飲等名目,拉攏舉子,告知策論題目,科考舞弊,欺瞞聖上、蒙蔽聖聽……

    這些消息如果都是真的,那——

    謝琢摸試了試杯壁的溫度,緩緩喝了口茶潤喉,才道:「都是真的。陛下因此震怒,連發三道旨意,下令三司徹查科考舞弊一案。涉案主犯,一律刑罰從重。從犯,例如與盛浩元關係緊密者,不管罪行輕重,終生不得再入考場,三代以內的血脈,也沒有了參加科考的資格。」

    方彥再如何長袖善舞,現在也只是太學中的一個學生罷了。今日從太學到謝琢所住的永寧坊,他看見了無數在街巷穿行、抓捕疑犯的禁軍,這樣的場景已經令他發悚。現在更是得知,此案的從犯無論輕罪重罪,三代內都沒有了科考資格!

    心中愈加慌亂,方彥端著茶杯的手顫抖起來——

    他曾受邀參與過三次盛浩元的文會小聚。

    現在盛浩元已經被關入詔獄,徐伯明和禮部尚書府上仍被圍得嚴嚴實實,可見,科考舞弊的罪名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

    不光是他,太學中但凡與盛浩元有過交集的人,全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渠道有限,這件事又觸了聖怒,很多人都諱莫如深,讓人不清楚現在的局面到底是什麼模樣。

    也是這時,方彥想起了與他有一面之緣、相談甚歡的謝琢。

    謝琢身在翰林,又在殿前行走,肯定比大多數人都清楚這件事的情形,他這才急急忙忙地找了過來。

    越想越是恐懼,方彥表情看起來想哭又想笑,他手指抓著袍服的衣料:「那、那——」

    謝琢輕輕咳嗽了一聲,嗓音平緩,讓人不由信服:「墨亭不用慌張,盛浩元一案,雖然必定會牽連甚廣,但陛下聖明,絕不會冤枉無罪之人。」

    「我知道、我明白,陛下肯定不會,」方彥勉強扯起嘴角,口中乾渴,一口喝了大半杯茶水。

    但說是這麼說,方彥在洛京多年,很清楚什麼是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方彥突然站起身,朝謝琢深深作揖:「求謝侍讀指點,救救我等!」

    「墨亭這是幹什麼?」謝琢也跟著起身,先讓方彥坐回石凳,自己跟著坐下,思忖許久才道,「倒也算不上什麼指點。依我在御前所見所聞,陛下心胸寬廣、求賢若渴。不過,陛下心胸寬廣是一回事,我等也該主動表明自己的忠君之心,不是嗎?」

    方彥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過來。是啊,不管是他,還是太學中的眾人,在如此緊要關頭,必須要儘快表明立場,與徐伯明盛浩元之流徹底劃清界線、洗清科考舞弊的嫌疑才行!

    忠心又該如何表明?

    思維急轉,方彥雙眼微亮,猛地站起身,匆忙間再次作揖,激動道:「我這就趕回太學!明日立即前往宮門,伏闕上書,向陛下奏明我等的忠君之心!」

    謝琢起身送他出門,在門口的燈籠下叮囑:「冬日風冷,墨亭路上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做茶杯的陶土捏成的心~謝謝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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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科目網羅天下之英雋,義以觀其通經,賦以觀其博古,論以觀其識,策以觀其才。」——曾從龍(宋)

    第42章 第四十二萬里

    武寧候府。

    沈愚腳步飛快地去到校場, 遠遠就聽見了兵械破風的聲音。等他定睛一看,發現陸驍正提著一把長刀舞得颯颯生風,連忙站定, 不敢輕易靠近。

    等了一會兒,沈愚心裡著急, 提高聲音喊道:「陸二你有完沒完?該歇歇了!」

    「唰」的一聲, 陸驍似乎只是隨手一擲, 長刀隔著好幾步的距離, 精準入鞘。他回過身, 抬手隨意緊了緊束髮的錦帶,眉目間笑意飛揚:「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不是才請了一個說書先生嗎,話本聽膩了?」

    「誰還有心思聽話本, 話本能有現實精彩?」沈愚覺得剛剛拎著長刀的陸驍太過危險, 現在刀沒了,危險性也降低了, 這才快步過去,「我這不是聽見了一籮筐真真假假的消息嗎,我弄不明白, 心裡又不踏實, 別的人我不放心, 只能來找你絮叨了。」

    兩人也不挑,就近在校場旁的石階坐下。

    陸驍不太明白:「科考舞弊這案子, 再怎麼都牽連不到梁國公府上,你爹都不慌, 你慌什麼?」

    沈愚撐著下巴,束髮的金冠熠熠,發愁道:「我就是覺得, 朝廷這下是不是要變天了?我爹是真的不慌,我出府的時候,他正帶著我娘在水榭看皮影戲!」

    「變天倒不至於,只不過,徐伯明和二皇子這些年的安排算計,正好戳到了我們這位陛下的命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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