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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等謝琢走後,溫鳴坐在地上,被冷風吹得全身發抖。他抬頭望著牆頭的彎月,滿臉都是茫然,自言自語般反覆低語:「怎麼會沒有天譴?怎麼可以沒有天譴……」
第二天清晨,謝琢出門時,陸驍已經到了。
像是出於某種默契,陸驍每天一大早來蹭謝琢的馬車,到了宮門附近提前下車離開,再遲上半個時辰才去天章閣點卯,不過往往待不了多久,就又往宮外跑了。
見葛武把馬車趕了過來,陸驍拍了拍照夜明的馬脖子:「自己去馬廄里待著,晚上我來帶你回去。」
照夜明打了聲響鼻,也不需要人牽韁繩,踢踢踏踏地朝馬廄的方向去了,熟門熟路。
安排好坐騎的去處,陸驍躍上車,等謝琢也坐上來後,他拿出一個素色香囊:「我去找宋大夫要的方子,冬日車內容易氣悶,這是提神醒腦的,我試過,味道不濃不熏人,清清淡淡,很不錯!」
謝琢接下,掛到了側壁上,很快,鼻尖就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藥香。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車輪的滾動聲中,陸驍正悄悄打量謝琢的臉色,猜測他昨夜睡得好不好,聞言雙眼一亮:「阿——謝侍讀要給我什麼?」
謝琢拿出一個錦盒,打開遞給陸驍:「我見你的護腕已經舊了,就找人做了三對給你替換。」
陸驍看清謝琢所說的護腕時,沒有藏住眼裡的驚訝。
凌北的蜥皮因為堅硬輕巧,是做腕甲的上佳材料,極難買到,會鞣製蜥皮的工匠更是難尋。
但現在,錦盒中,三對蜥皮護腕整齊擺放,上面還印著花紋,比他自己的護腕精緻許多。
小心地碰了碰,陸驍好奇:「這是什麼紋飾?」
「古書中描述的夔紋。」
描述?心裡掠過一個猜測,陸驍立時抓住,陡然抬起眼注視謝琢:「是謝侍讀親手畫的嗎?」
謝琢原本想否認。
曾主動和陸驍疏遠的人是他,已經決定保持距離的也是他,可一旦面對陸驍,一切做好的決定都會如樓宇坍塌。
「是。」
陸驍緊緊追問:「只我一個人有?」
謝琢不由避開他灼灼的視線:「……是。」
心底竄上火苗,連掌心都跟著被燒燙了,陸驍小心地拿起一個護腕,熟練地得寸進尺:「謝侍讀可以幫我戴上嗎?」
謝琢微頓,沒有拒絕。
他接過後,套在陸驍腕上,又將黑色麒麟服的袖口仔細地扎進去,很是耐心。
他的指下,是他的脈搏。
陸驍另一隻手悄悄握緊,他很清楚,此時此刻,他脈搏狂跳,心如鼓喧。
第36章 第三十六萬里
當天散衙時, 謝琢掀開車簾,發現車內空空蕩蕩,不見陸驍, 乍然間,心中竟有些失落。
坐到軟塌上, 腰後墊著軟枕, 聞著香囊淡淡的香氣, 謝琢按了按眉心, 忽地發覺,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陸驍養出了習慣。
陸驍不在,謝琢沒有直接回永寧坊, 讓葛武先駕車去了一趟千秋館。
宋大夫剛送走病人, 正在裡間整理醫案,見謝琢進來, 只抬了抬眼:「你白日讓葛武來知會我,讓我往普寧寺送藥,我已經親自送過去了。那個溫鳴應該猜到是你的吩咐, 問我說, 讓我來的人是不是姓謝, 我保持住了神秘,沒把你供出來。」
「那您是怎麼答的?」
宋大夫捋了捋花白的鬍鬚, 面露得意:「我只說以前他來找我看過診,聽說他病了, 我就順便又來了一趟。義診過一次,怎麼就不能有第二次?反正都是隨便糊弄,管他信不信。」
謝琢在宋大夫對面的椅子坐下:「勞您特意跑一趟。」
他之所以會讓人盯著溫鳴, 就是因為千秋館曾辦過一次義診,溫鳴病重,拖著病體前來求藥,宋大夫見他心頭鬱郁,便多聊了幾句,得知他才學俱佳,但考了兩次都沒考上,很是唏噓。
後來閒談時,就把這件事跟謝琢提了提,謝琢得知後,派人著手詳查了一番。
宋大夫聞言,瞪眼:「還好意思說,就你最喜歡支使我做事!」
謝琢反而笑起來:「宋大夫這段時間筋骨不太好?」
「我筋骨好得很!」宋大夫又氣地瞪了謝琢一眼,絮絮叨叨,「不就跑趟城外嗎,跑十趟我都行!替人看病這種事,哪會嫌路遠。況且,如果真如你所說,這個溫鳴是個會治理河道、疏浚洪水的,讓他好好活著,多活個幾十年,以後不知道要造福多少百姓,給他看病,我一千個願意。」
謝琢知道宋大夫脾氣急躁,人又愛念叨,但向來嘴硬心軟,問回正題:「溫鳴病得可重?」
「不重,就是人實在太瘦了,長期食不果腹,吃不著什麼東西。這次突然過食肥膏厚膩,還飲了烈酒,腸胃受不住才痛得厲害。吃了我的藥,肯定藥到病除。」
「嗯,」謝琢又問起:「你去時,他還有沒有說什麼?」
宋大夫不由嗟嘆:「上次義診時,他就跟我描述過他妻子的病症,病不是大病,虛勞成疾,很多窮人家都會生這樣的病,我便寫了個藥方給他,讓他妻子對照著自己的症狀加減藥材。
這次也一樣,明明自己都窮得大冬天啃冷饅頭了,還顧及著家裡,說他老家找不到好的大夫,很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再向我求個藥方,他會湊錢把藥買好,托人給她妻子帶回去。不過,公子你為何非要讓我囑咐他初一下午來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