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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他天天在院子裡,滿懷期待地等著,聽見陸驍「阿瓷,阿瓷——」的喊聲時,總會分外雀躍。
年紀小時他還不懂,現在方明白,那時年紀還不大的陸驍,每天都努力將他不能見到和從未接觸過的熱鬧生動,盡數帶到他眼前。
還會告訴他,阿瓷不用害怕,我陪著你的。
後來,快要入冬時,因為下了雪,路會不好走,陸驍即將隨陸淵一起啟程回凌北。
他記得他當時很是傷心,眼尾鼻尖都哭紅了,陸驍一直握著他的手哄他,說回了凌北後,一定會好好習字,這樣就能常常給他寫信了,又說,等阿瓷以後身體好些了,可以來凌北找他。
他哭得聲音發啞,說那你要等我,我會好好吃藥的,你還要記得給我寫信。
只是陸家返回凌北沒多久,他的父親謝衡就被指謀逆叛國。
沒想到,時隔數年,他又從陸驍這裡,得到了兩隻白兔。
三日後,謝琢散衙回家,換下官服,又重新用錦帶束了頭髮,乘馬車去了琴台。
琴台的雅間裡,吳禎確定門是關上的,壓低聲音問盛浩元:「你對謝延齡到底是個什麼意向?」
「並非我有什麼意向,而是閣老和二殿下。」盛浩元呷了口熱茶,「閣老說,翰林院在御前行走的人不少,但陛下獨獨看重這個謝延齡,想來過兩年入六部,只是順理成章的事。所以,閣老讓我確保謝延齡不會站到大皇子一邊去,若能拉攏,則是最好。」
吳禎嗤笑:「大皇子?大皇子岳家已經破落成這樣了,官職不高職權不大,外家更是徹底沒了,除了污名,什麼都沒留下。」
他話里滿是輕蔑,「除非哪日大皇子妃在宮中暴斃身亡,淑妃能給大皇子重新挑個好的岳家,否則,大皇子哪有重新起勢的資本?更別說和二殿下爭了。」
「明眼人都知道的事。」盛浩元端著茶杯,嗓音徐緩,「你看,謝延齡就是個聰明人。以前,大皇子與二殿下旗鼓相當時,我去試探過,他誰都不站。後來文遠侯府出事,他就接了我的示好,有了投靠的意向。」
吳禎從鼻尖「哼」了一聲:「我以前還以為他是清流,只想做效忠陛下的純臣。」
「但凡想往上爬的,誰不想結識人脈、有人幫襯?他以前不結識,說不定只是沒有門路,或者初入朝堂,尚未看清局勢,不敢輕易站隊。」盛浩元唇角微扯,「現在我都把路鋪到他面前了,你看,他哪有不踏上來的理由。」
「還是盛兄厲害!」吳禎恭維了一句,又想起,「那個溫鳴呢,一身硬骨頭,都折了沒?」
盛浩元笑容擴大,悠悠到:「溫鳴?腰是彎了,但硬骨頭還在,得一一折斷了、碾碎了,以後才能乖乖聽話。」
吳禎大笑:「盛兄啊盛兄,你這和馴養牲畜有什麼區別?不過要我說,溫鳴這種人,就該好好管教,以後可別這麼不識好歹了!」
謝琢進門時,盛浩元和吳禎正在聊哪家的嫡女又在相看人家了,他解下斗篷:「今次只有我們三人?」
吳禎自詡風流倜儻,冬日還摺扇不離手,笑眯眯地回答:「還有溫鳴溫兄,不過他還沒到,延齡可要先喝杯熱茶暖暖身?」
正說著話,雅間的門打開來,溫鳴穿著上次的文士服,似乎更消瘦了兩分,半舊的外裳空蕩蕩,他低著頭,一一見禮。
謝琢拱手回了禮。
四人坐下,不多時,有侍從送上精巧的吃食和茶點。
看了看滿桌的菜色,吳禎拍了拍自己的前額:「怪我怪我,聽說溫兄囊中羞澀,無力支付住宿的費用,一直借住在城外的寺廟中,想必日日吃的都是素齋吧?我該為溫兄準備一份葷食才對!」
他又看向盛浩元,「盛兄,你與溫兄相熟,知道他口味,你來挑吧。」
盛浩元沒說讓溫鳴想吃什麼自己挑,而是直接定下了給溫鳴的吃食:「就要一份蒸糖肉吧,想來很合溫兄的口味。」
溫鳴從頭到尾沒說話,被挑破窮困處境時也沒有面露窘迫,只在這時開口道了聲謝。
吳禎出門前,已經在尚書府里吃過飯了,他夾了一塊點心,提起:「聽說溫兄要參加下個月的制科?」
溫鳴謹慎地點頭:「沒錯。」
謝琢手指碰了碰茶杯外壁,問:「制科開考的時間已經定下了?」
「再過不了多久就要開春了,陛下心急,將此次制科的時間定在了下月末,時間很緊。」盛浩元回答完,又問,「聽說,開制科選拔治河人才的主意,還是延齡在陛下面前提議的?」
聽見這句,溫鳴也抬頭,朝謝琢看去。
謝琢頷首:「制科由來已久,當時陛下正愁無人可用,我便提了一句。」
他偏過頭,對上溫鳴的目光,語氣誠懇,「溫兄經綸滿腹,此次制科定能被錄用。」
溫鳴端著茶杯的手一顫,差點將茶水灑了出來,他避開謝琢的視線:「……承謝侍讀的吉言。」
吳禎見這情景,笑著插話:「我也覺得溫兄此次定能被錄用,說不定進了工部,來年去治理泛濫的洪水,按照溫兄之才,必能立下功勞,日後考評升遷都順順利利,還能將家人接入洛京。」
溫鳴聽懂了。
這是吳禎在給他描畫日後的美好圖景,只要他聽話,上述的這一切,都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