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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從馬車下來, 驟然迎上冷風,謝琢咳嗽了兩聲:「陛下體恤,閣里用的是無煙的銀碳, 放心。」
他想起去天章閣的第一天,陸驍讓他坐到他旁邊,說等天氣漸漸冷了,閣內燒起炭火,悶得喘不過氣時,窗戶縫正好可以借來透透氣。
現在,他每次打開窗戶縫透氣,都會想起當日的情景。
只不過,陸驍那張書案已經空置好幾天了。
文遠侯一案後,見咸寧帝沒有往深里追究的意思,朝廷上下原本惶惶的人心又都安穩下來。二皇子李慎解除禁足後,沉靜了許多,連帶著盛浩元也恢復了從前八面玲瓏的模樣。
謝琢踏進天章閣,剛解下斗篷放好,盛浩元就笑著迎上來:「延齡前日又告了病,身體可還好?」
「勞盛待詔關心,已經好多了。」謝琢見他像是有話要說,便主動詢問:「盛待詔可是有事?」
「嗯,天已寒,玉津園裡的淺絳綠萼梅起了花苞,正是觀賞的好時候。明日恰好是休沐,我和幾位友人準備在園中設宴,也算風雅。前幾日延齡在病中,我不便相邀,一直到今日才開口。」
謝琢沒有一口應下,而是先問:「不知參宴的都有哪些人?」
盛浩元說得詳細:「翰林院以及六部的幾位同僚,名字延齡都熟悉,還有幾個太學的學生以及洛京略有聲望、尚未入仕的文士。這種小聚我辦過幾次,以文會友,大家不稱官職身份,年歲又相差不多,通常都不會拘束。」
短暫的考慮後,謝琢欣然應允:「既是如此,那延齡就卻之不恭了。」
第二天,謝琢帶著葛武,乘馬車去了城外的玉津園。
他到的不早也不晚,在座的人見他身穿月白文士服,外面披著厚厚的斗篷,唇色發白,和傳聞中一樣體弱畏寒,紛紛說要將避開風口的座位讓給他。
眾人對「琢玉郎」好奇已久。在此之前,謝琢慣常獨來獨往,氣質清寒,無論是文士間的小聚還是文會,都沒人敢貿然邀請他,怕遭到拒絕,失了顏面。
因此,一直到現在,他們才第一次跟謝琢坐到一處,談論詩文。
有個圓臉的文士豪爽笑道:「我等這次還是託了盛兄的情面,才如此近距離地見識了琢玉郎的風采!」
謝琢神情歉意:「延齡自小沉迷看書,不通世務,家裡也沒有長輩教導,以往或是日後有得罪之處,只能請諸位海涵了。」
他這番話將態度放得很謙遜,在場的人又都知道他受咸寧帝信任,年紀輕輕,已在御前,沒人想跟他交惡,於是很快都笑開來,一時氣氛極為融洽。
淺絳綠萼梅的花苞緊實,綴在枝上,如翡翠凝珠。幾盞溫酒清茶後,盛浩元為首,先作了一首詩,在場有詩才的紛紛詠和,又有善書法的人將這些詩全都記錄下來,等宴後集成詩集,用來傳閱收藏。
等開始聊起文章經義後,眾人很快發現,謝琢不愛掐尖出頭,但似乎不管什麼問題到他那裡,他都能作答,往往答案還會令人眼前一亮。
吳禎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在洛京才名很響,他不信邪,故意出了一個極偏僻的題目,謝琢依然對答如流,仿佛不需要思考一樣。
吳禎不由拱手道:「延齡高才,當真是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他又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起,「不知延齡如今可有婚配?如果沒有,我家裡有個妹妹,秀外慧中,詩畫都能勉強一看,延齡要不要考慮考慮?」
一邊的圓臉文士大笑:「就你家裡有妹妹?我妹妹年方十五,古琴彈得極妙,若與延齡成親,以後必然琴瑟和鳴!」
又有人道:「我也有妹妹,長得很是可愛,延齡要不要考慮考慮?」
「你妹妹不是才七歲嗎?」
眾人不由哄然大笑。
就在這時,從旁邊插進來一道散漫的聲音:「這麼熱鬧,你們是要讓謝侍讀考慮什麼?說給本侯也聽聽?」
謝琢正低著眼眸,從在剛才的鬨笑中分辨出那道熟悉的腳步聲時起,他端著茶杯的手指就已經悄然收緊了。
現在,陸驍出聲,他才抬起頭,隨眾人一起看了過去。
木柱邊,陸驍不怕冷似的,單單穿著黑色麒麟服,頭髮用紅色的錦帶高高束起,身形挺拔,隨意地抱臂站著。
他似乎很感興趣,嘴角掛著笑,又問了一遍:「怎麼,難道是什麼秘密,不能說給我聽?」
站在他旁邊的沈愚金冠玉腰帶,也跟著道:「有什麼好玩兒的,本世子也聽聽?」
在場的人都知道,沈愚還好,但陸驍性子渾不吝,沒規沒矩,好像什麼都不在意。更知道他御賜麒麟服,身後站著的是當今聖上。私下裡說他遊手好閒沒什麼,但明面上不能輕易得罪了。
於是吳禎起身,笑道:「起因是吳某欽佩延齡的才學,便問起延齡是否有婚配。」
婚配?陸驍嘴角的笑容微斂,語氣不辨情緒:「然後呢?」
吳禎以為,他回答到這裡就算完了,不明白陸驍為什麼還要追問。但莫名地,明明陸驍的年紀比他還要小上幾歲,他卻被對方的氣勢狠狠壓著一頭,不禁開口:「是吳某言辭無狀,玩笑著詢問延齡對舍妹是否有意。」
此時,氣氛已經凝住了,任誰都能看出,陸驍不是無意路過,而是專程來找茬的。
「言辭無狀?你自己還挺清楚。」陸驍視線從吳禎身上移開,落到了謝琢那裡,「謝侍讀還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