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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謙虛是謙虛,也很有禮貌,但他不認識的字有點太多了,擾得掌院學士煩不勝煩,又不好意思直說或者拒不回答,只好將他推給下面的承旨和待詔。
陸驍問得多了,天章閣里的人也意識到陸驍並非不識字,而是是故意找麻煩,手裡又千頭萬緒,便只能表示「下官也不認識」,訕訕避開。
最後,一對一為陸驍解惑的人,變成了這裡面官位最低的謝琢。
陸驍把人都戲弄了一遍,覺得無趣,見謝琢認認真真地等著自己問問題,便把話本一卷:「我有一段讀不明白,又怕打擾諸位做正事,謝侍讀可願與本侯一同到外面,替本侯解答一二?」
在周圍或慶幸或憐憫的眼神中,謝琢放下筆:「這是下官的榮幸。」
門打開又關上,菱花窗門阻隔了視線,周圍沒人,禁衛軍遠遠站著,說話也不怕人聽見。
陸驍伸了個懶腰:「阿蠢的眼光真不行,挑的話本一本比一本難看,不是狐狸兔子成精了,就是書生佳人哭哭啼啼。」
說完,他疑惑地看向謝琢:「還站在那裡做什麼?趕緊過來兩步,這裡可以曬到太陽。」
謝琢微怔。
他以為陸驍是在天章閣里坐煩了,才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是帶他出來曬太陽。
「你冷得指尖都發白了,雖然你平時就很白。」陸驍眼裡映著日光,有幾分嫌棄,「天章閣里陰陰冷冷的,現在才初秋就已經到了這地步,不知道多久會點爐子,你不是怕冷嗎,早點讓你家裡給你備個手爐。」
「好。」謝琢難得的,都不知道言語應該怎麼成句,去應對現在的情形,只好笨拙地找到話題:「阿蠢是誰?」
「哦,梁國公世子的小名,他爹給他取了字,『若拙』,『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倒覺得不如『阿蠢』叫著順口。他是洛京城裡各大書鋪的常客,書房的架子上全是各種各樣的話本。怕我來天章閣無聊,前兩天直接運了兩大箱到我府上。」
陸驍話鋒一轉,突然問,「我看起來目不識丁?」
他沒等謝琢回答,自顧自地道:「我三歲開蒙,雖然不算學富五車,但幾十冊的兵書倒背如流沒問題。在這些人的眼裡,我陸家是如此疏於家教,還是以為大字不識一個,就能指揮千軍萬馬,讓無數人把命交到你手上?」
謝琢發現,陸驍生氣,並非氣那些人看不起他是個只知道玩樂的紈絝,而是在生氣,在近天子側、於朝廷中樞的翰林院任職的官員,竟會如此看不起陸家、看不起守在邊關的兵將。
以一種自上而下的角度,一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他真的不認識那些字嗎?真的需要去找人詢問嗎?
不,他只是怒,卻不能發怒。
謝琢道:「庸人困於偏見,不可睹天地高遠。」
陸驍笑出聲來,有些得意的模樣:「我可聽出來了,謝侍讀在說裡面有些人是庸人,看不見天地全貌,謝侍讀是站我這邊的。」
覺得陸驍說的站哪一邊很幼稚,但謝琢動了動唇,最終也沒有否認,只道:「走吧,該進去了。」
在天章閣坐了整整一天,上了馬車,陸驍不由按了按肩膀。
張召笑話他:「侯爺,你去天章閣點一天卯,怎麼感覺比在校場練一天長槍還累?」
「你去坐一天試試?」陸驍瞪他一眼,手撐著車框,又吩咐,「先不回府,去一趟會仙酒樓附近。」
張召熟練地扯動韁繩:「侯爺今天和沈世子有約?」
陸驍遠遠看著宮門口,謝琢踩著馬凳上車的身影,語氣莫名地答了聲:「沒有。」
馬車在會仙酒樓附近停下,陸驍躍下車,吩咐張召:「你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賣蜜煎雕花的攤子,如果有,看看攤主是誰,再問問是不是每日都來。」
雖然這個吩咐有些莫名其妙,但張召還是仔細記下了。
不多時,張召大步回來:「酒樓附近確實有個攤位在賣蜜煎雕花,攤主是個老師傅。」
陸驍問:「逢二逢八不開攤?」
張召驚訝:「沒錯,老師傅說他精力不濟,不比年輕的時候,所以一月休息六天。侯爺,你怎麼知道?」
所以……謝琢沒有說謊,真的只是來買蜜煎雕花?
陸驍沒有解釋,轉而拿起自己正在挑選的竹編小動物,問張召的意見:「你說我是買竹篾編的小兔子好,還是小鳥好?巴掌大的小玩意兒,小姑娘應該會喜歡吧?」
張召見兔耳朵旁邊綴著一朵紅色絹花,不太確定:「小姑娘應該更喜歡這個?」
陸驍也不太確定,乾脆四種動物各拿了一個,讓張召好好拎著。
拎東西都拎出經驗來了,張召一看就知道自家侯爺是給小青梅買的,有些發愁:「侯爺,要是阿——」他把後面那個字咽回去,只說,「要是姑娘不喜歡怎麼辦?」
「你以為我沒想過?」陸驍不在意,邊走邊看兩旁的各種攤位,時不時停下來挑上一挑,「買一百件不同的東西,裡面總會有一件是她喜歡的。若是一件都沒有,那再買便是。」
張召其實有些不明白,年幼時的情意,為什麼他家侯爺會記這麼久。
「你不懂。」陸驍一看就知道張召在想什麼,「阿瓷家裡出事時,她還很小,估計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當時陛下判處謝家女眷流刑,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