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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可她到底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又才來洛京不久,跌跌撞撞地跑在夜色下的街巷裡,不一會兒就迷了方向。
不小心被裙角和碎石絆倒,崔玉英揉著自己的膝蓋,擦破了皮的掌心也火燒般地疼。她抽了抽鼻子,又強行讓自己止住淚意。
可是,她跑出了楊家,卻找不到會仙酒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
要是爹和娘還在,必然捨不得她遭這樣的難……
這時,有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自轉角處傳來。崔玉英心裡一緊,不由貼著石牆,睜大眼,擔心會不會是楊家人發現她不見了,追了出來。
不多時,清冷帶笑的聲音流進耳里。
「找到了,果然是迷路了。」
在那道身影映入她眼中的剎那,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一眼也不敢眨。
溶溶的月光下,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個極年輕的男子,衣袍曳地,畏寒似的,繫著薄薄的淺色披風,仿佛與圓月輝映。
他停在她身前,向她遞出一把合攏的摺扇:「還能站起來嗎?」
聽見這聲問話,崔玉英猛地回過神來,吶吶回答:「能……能站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摺扇,借著力道,忍痛站起身。
「從這裡往前,第二個路口左拐,一直直走,就能走到朱雀大街。再往右走,遠遠就能看見會仙酒樓的招牌。」
崔玉英沒有去想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怎麼知道她要去什麼地方,只將這人說的每個字都死死記在心裡,最後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好,那就不要再迷路了。」
在崔玉英準備道謝時,突然聽這個人問她:「你姓崔?」
崔玉英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衣角:「沒、沒錯,」
「我母親也姓崔。」
崔玉英看見,這個人在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卻讓她覺得對方似乎……在哭。
兩聲輕咳後,清淡低緩的嗓音響起。
「你的父母皆已離世,從此,這世上便只剩你一人。不要輕信他人,不要輕易將自己的身家性命託付給旁人。夏少飲涼,冬要添衣,少生病,少受傷。因為即使你生病流血,也不會有父母為你洗手熬藥,哄你不要怕痛,好好睡覺。可記得了?」
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崔玉英已經流了滿臉的淚,她哽咽回答:「我記得了。」
洛京城的一條巷子裡,崔玉英踏著月色,用盡了全力在奔跑,跑向前方命運的一處分叉。
她不由回頭看了看遠遠站在夜風中、月輝般清寒的身影。
有人在她絕望跌倒時,遞給她半尺摺扇,為她指明前路方向。
第8章 第八萬里
新昌坊的會仙酒樓包廂里,沈愚終於脫下文士服,換上了金冠玉腰帶,一時間,整個人神清氣爽。
「我娘終於認識到,就像詩里說的那樣,『人不如新,衣不如舊』!不用再被迫穿文士服了,必須一起慶祝慶祝!」
雖然覺得沈愚念的這句詩有點不太對,但陸驍兩指握著酒杯,也表示:「看著總算沒那麼傷眼睛了。你之前的打扮,總讓我覺得你第二天就會捧個乞丐碗,上我府里打秋風。」
沈愚翻了個白眼,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給陸驍滿上,想起來:「不過陸二,我剛剛上樓時,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幾個御史台的人,嚇了我一跳!那幫人上次還遞摺子說我『頭戴金冠,奢靡無度』。呵,本世子用他家的金子了?」
梁國公不站隊、不鬧事、稍微有點風險的事絕不沾手,上朝時,一有爭吵他就閉眼站著睡覺,守著家裡的金庫天天數錢,有錢有的理直氣壯、清清白白。御史台別的參不動,只能拿沈愚戴金冠的事說上一說。
「御史台的人也來這裡吃飯?」陸驍手指叩了叩桌面,看好戲的態度,「想來今天這裡身上掛著官職的人,點菜都得數著點了。」
飯吃到一半,沈愚正在跟陸驍講自己家新買的畫眉鳥,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囂。他向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抓了個跑堂的進來,扔過去一串銅錢,眼睛發亮:「說說,外面出什麼事了?」
跑堂的拿了錢,口齒伶俐:「有個姓崔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跑進樓里,找到了御史台的幾位大人,說她父親病逝後,她的繼母和繼母的兄長一起,謀奪了她的嫁妝,現在還要把她嫁給一個死了妻子的賭棍。她知道後很害怕,就悄悄跑了出來,聽說御史台的人在這裡,才來求救。」
沈愚抓重點很敏銳:「找御史台?她繼母的兄長是當官的?」
跑堂的點頭,先奉承一句:「世子真厲害,猜對了!」接著道,「說是在翰林院任職,好歹是個讀聖賢書的,竟然干出這種腌臢事,這手段是要逼死小姑娘啊,就不怕小姑娘的親爹變成鬼找上門?」
陸驍本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此時才開口:「在翰林院任職?」
「沒錯,就是翰林院,不過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見沈愚擺手,跑堂的笑眯眯地退下,臨走還道了句「兩位吃好喝好」。
打發走跑堂的,沈愚關上包廂的門:「御史台的人正閒的無事可做,現在事情找上門來,估計都摩拳擦掌,想著怎麼寫摺子,扒那個翰林一層皮。」
陸驍沒太大興趣:「如果真的搶了嫁妝奩產,他這個翰林是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