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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謝琢身著緋色官服,更顯得眸如寒星,面似冠玉,他身形端直,垂眸朝陸驍施禮:「那朵牡丹能得小侯爺珍賞,是下官的榮幸。」
以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見陸驍垂在身側的手。
原來昨晚在破廟,他在濕潤雨氣中聞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本以為是北狄人留下的,現在看來,應該是陸驍肩上有傷才對。
真是能忍。
陸驍隨意客套了一句,相互都不熱絡。
兩人說完,咸寧帝將手裡的摺子放回御案,「你那腦子總是不記人不記事,難得沒把延齡忘了。」
「想忘也忘不了啊,陛下您是不知道,我剛一回府,管家就追著我問,要不要穿文士服進宮,我沒允,心想文士服寬鬆,袖子又長,幹什麼都不方便,哪有我這御賜的麒麟服穿著舒服?」
陸驍接著道,「來的路上我問過才知道,原來因為謝侍讀穿文士服太好看,現在全洛京的文士服都要賣空了。」
謝琢再次拱手,神情無波,只道:「陸小侯爺謬讚。」
咸寧帝見陸驍張嘴就來,無奈道:「你啊,油腔滑調!」又擺擺手,「行了行了,你一來就吵得朕耳朵疼,回你府上去吧。」
陸驍利落行禮,走之前還不忘提醒:「陛下,可別忘了我那兩道御膳!」
咸寧帝揮袖,笑罵:「行了,知道了,朕還能少你那兩道菜?」
陸驍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大殿再次安靜下來,只有香爐上輕煙裊裊。
咸寧帝站到窗邊,見廊下那隻鷂子已經把麻雀咬死了,地面上落了幾滴血和凌亂的羽毛。他忽地開口問:「延齡,你對武寧候印象如何?」
謝琢放下手中墨筆,看向背對他站立的咸寧帝。
御極已有二十一年,咸寧帝蓄了髯,即使穿著常服,身上威勢依然極重。
謝琢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視線,回答:「臣聽說,陸小侯爺投壺玩得極好。」
「投壺?」咸寧帝重複了一遍,片刻後,朗聲笑了起來。
殿裡的內侍們都低著頭,只有立在御案旁的總管高讓隱蔽地打量了一眼謝琢。
這位謝侍讀除了一副極好的相貌、寫得一手好文章外,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但總能令聖心大悅。
怪不得跟他同為一甲的狀元榜眼都已經外放,單單他,不僅留在了清貴的翰林院,還升了品級。
十九歲的侍讀,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高讓將雙手攏在袖子了,又恢復了平時不言不動的模樣。
聽著咸寧帝的笑聲,謝琢眼神沉靜,心想——
將一頭未長成的狼的利爪拔去,圈養成家寵,對一個帝王來說,確實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得意的事了。
謝琢回翰林院時,恰好碰見盛浩元,他停下來拱手行禮。
盛浩元爽朗道:「你我同在翰林,雖說你是侍讀,我是待詔,但真論起來,我只比你高了半品,就不用在意這些虛禮了。」
謝琢搖頭,忍著喉間的癢意道:「禮不可廢,況且盛待詔年長我許多,以後有不少要向您請教。」
「真是說不過你。」沒停在這個問題上,盛浩元邀謝琢同行,閒聊道:「謝侍讀前兩日告了病假,今天剛來應卯,應該不知道,今年又要開始修《實錄》了。」
謝琢腳下一頓,又步履如常:「是當今聖上的《實錄》?」
「沒錯,翰林院本就有修書撰史之責,《實錄》便是記載帝王之言、天下大事。本朝《實錄》不太一樣,從太祖皇帝起,都是皇上在位時就開始編纂。」
謝琢輕輕咳了一聲,恭維道:「參與編纂的人中,肯定有盛待詔一席。」
盛浩元連忙說謝琢過譽了,又道:「這次是由掌院學士總領,我等手上無要事的,都要參加。不過謝侍讀才入翰林不久,按照慣例,如果人數足夠,則無需參與此次編纂。」
他頓了頓,憂心忡忡,「前朝曾有翰林因編纂《實錄》,差點丟了性命。想來這份差事雖然看起來清貴有臉面,但也藏著不少風險,不免讓人擔心啊。」
謝琢面色看似平靜,實際已經轉過數個念頭,語氣感激:「有勞盛待詔專門告知。謝某相信,盛待詔無論碰見何事,都能逢凶化吉。」
「那就承你吉言了!」盛浩元有意與謝琢交好,又笑道,「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另一邊,踏出宮門,陸驍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就收斂了。利落地翻身騎上馬背,沿朱雀大街到了新昌坊的會仙酒樓,包廂里,梁國公世子沈愚已經等在裡面了。
陸驍坐下後,把沈愚上下打量了一遍,總算知道面前這人是哪裡看起來不對了:「喲,阿蠢,你家裡被抄了?」
洛京上下都知道,梁國公世子沈愚最喜奢華,發冠非金不戴,腰帶無玉不束,不管走到那裡,都是人群中最閃耀的那一個。
「說了不要叫我阿蠢!」沈愚不知道第幾次糾正,又扯了扯袖子,「你以為我想穿?我娘給我準備的,都怪那個謝延齡!自從我娘在街邊見了他,立刻去給我買了十套素得不能再素的文士服!可我娘沒想過,又不是人人都長了那麼一張臉,文士服我買得起,但我配不上啊!」
沈愚自從幾年前見過陸驍的父親幾面後,就立志要長成陸將軍那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模樣。可惜他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一雙眼睛偏圓,睫毛又長又卷,長相離他的目標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