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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9:14:44 作者: 蘇景閒
他平日裡見的人太多,常常記不住誰是誰,但謝琢是個例外——實在是因為這人生了副讓人見過就忘不了的長相。
兩人在火堆旁重新坐下。
葛武在聽見謝琢喊出「小侯爺」這個稱呼時,就意識到來人的身份,立刻收了刀——
畢竟年未及弱冠便封侯的,當朝僅此一位,非常好認。
陸驍展了展濕透的袍角,「外面雨下得太大了,這才進來避雨,沒想到這麼巧,正好遇見謝侍讀。」
「確實很巧,長垣的一家書樓里有孤本現世,我本是趕去謄抄,沒想到書已經被人借走了,半路上又遇見大雨,幸好尋到這處破廟。」謝琢輕輕咳了幾聲,眼角緋色更濃,「淋雨染了風寒,引動痼疾,小侯爺見笑了。」
「一直聽說謝侍讀身體不好,淋了雨更是要多加注意。」陸驍換了個鬆快的坐姿,語氣頗有些懊惱,「不過我跟你遭遇差不多,我原本是從雍丘回洛京,半路上聽說長垣有一個老師傅做燈籠的手藝妙絕,在京畿極有名氣,我便繞路去長垣買燈籠。」
謝琢聲音沙啞:「雍丘到長垣路途遙遠,陸公子這般上心,可是要送人?」
「沒錯,我想給一個世交家的妹妹買兩個漂亮燈籠做禮物。誰曾想半路上遇見暴雨,紙糊的燈籠沾水就沒,一盞茶的功夫,我手裡只剩了兩根木棍。」陸驍語氣無奈。
兩人各自透了底,都知道對方沒說實話,心照不宣罷了。
無論是沒抄到的書,還是被雨淋濕只剩兩根木棍的燈籠,到底存不存在,都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一時無話,只有火堆「噼啪」燃燒的聲音,謝琢接過葛武遞來的水囊,喝水潤喉,陸驍則在腦子裡仔細將「謝琢」這個人回憶了一遍。
秋闈的解元,春闈的會元,殿試上被當今聖上稱讚「珠玉之質,風儀俱佳,行至殿前,軒軒若朝霞舉」,隨即被欽點為探花郎,入翰林院。
據說因為寫了一篇錦繡文章,聖心大悅,不過半年,便由七品編修升至從五品侍讀,今上還時常宣他在文華殿詢咨政事。
自入朝以來,跟朝中哪一派都不遠不近,似乎只想做個清流純臣,跟陸家也不存在什麼利益衝突。
就在這時,陸驍套在門外屋檐下的馬嘶鳴一聲,他側耳仔細聽了片刻,告訴謝琢:「有大隊人馬正在過來。」
謝琢立刻想到:「先前有個北狄人闖進了破廟。」
北狄人?陸驍眼裡沾了點鋒銳戾氣,轉瞬又沒了,他問:「人呢?」
謝琢回答:「死了。」
聽見這個回答,陸驍的目光轉向一旁站著的葛武,誇了句:「你這護衛身手很不錯。」
北狄探子多狡猾,雖然在被追捕、極度驚恐和疲憊的狀態下,防備心也會下降,但能利落把人解決了,這個護衛的身手很是不俗。
葛武聞言,拱了拱手。
聲響更近了些,除了馬蹄聲外,還有獵犬的吠叫。走是來不及了,陸驍基本能斷定,這位謝侍讀應該跟他一樣,都不想再節外生枝。
況且,被人知道天子近臣和陸家二公子雨夜私見,還商談許久,對兩人都不是什麼好事。
陸驍對上謝琢看過來的視線。
羽林衛的馬停在破廟的正堂前,為首的人翻身下馬,一腳踩進了水坑裡,忍不住在心裡唾了聲「晦氣」。他見廊下站著一個持刀的護衛,熟練地亮出腰牌:「羽林衛辦事,你是何人?」
葛武先拿出一塊刻著「梁」字的令牌,又按照陸驍吩咐的,一字不漏地回答道:「卑下乃梁國公府上護衛,隨世子出京踏青。」
踏青,這都快入秋了,踏哪門子青?
心下是這麼腹誹,但涉及到國公府,羽林衛不敢貿然闖入,仔細檢查令牌後,走近了壓低聲量問:「裡面可是梁國公世子?」
葛武身形魁梧,牢牢擋著窗欞,不讓人看見裡面的情形,只答了聲「是」。
羽林衛雙眼微眯:「沒別人了?」
葛武頓了頓:「……沒了。」
聽出點貓膩來,羽林衛趁葛武不注意,一個閃身便到了窗欞前,透過結著蛛網的木格子往裡一看,總算知道他們這麼大陣仗,為什麼裡面的人沒出來,又非要讓護衛擋著不讓看了。
正堂里火堆正燒著,佛像的石台前,一個年輕挺拔的男人背對窗欞,懷裡摟著的人身形纖瘦、墨發如瀑,雖看不見正臉,但只是松松扯攥著男人後背衣料的手,就如玉石琢成一般,在火光下格外惹眼。
不敢再看,羽林衛從窗邊退開,心想這荒林野廟,還真是個廝混的好去處。
他朝葛武抱拳:「我等奉命捉拿北狄探子,追查至此地,不想擾了世子清淨,卑職在這裡告罪了,還請世子勿怪。」
葛武臉色不太好看,忍著慍怒,勉強回禮:「言重了,天黑雨大,辛苦。」
羽林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等也不過奉命辦事,告辭。」說完,又打著呼哨紛紛上馬,轉眼便帶著獵犬走了個乾淨。
正堂內,陸驍鬆開虛摟著謝琢的手,往後退了半步:「我身上衣服還濕著,莫要讓謝侍讀染了潮氣。」
話是這麼說,其實陸驍只是發現,這個謝侍讀似乎不習慣與人靠得太近。兩人只看起來是抱在一處,實際中間還隔有兩拳的距離,可即便如此,這位謝侍讀依舊格外緊繃,本能地排斥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