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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53:53 作者: 林笛兒
鈴聲響起。
童悅長吁一口氣,「孟老師,時間到了。」
家子們紛紛站起,卻沒有潮水般擁過來。
校門外有學生擁過來,個個臉脹得通紅,有人沉默,有人歡喜,有人埋頭走路。
家長也不問,只笑盈盈迎上去。
實中強化班的學生出來了,他們沒有著急走向家長,而是向孟愚和童悅走來。他們舉起手掌,與孟愚相擊,而對於童悅,不管男生女生,都是撲過去,抱了抱。
謝語似乎考得也不錯,抱過童悅後,看到一邊的趙清,悄悄擠了下眼,沒等講話,就被媽媽拉了過去。
趙清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好不失落。
李想是最後一個過來的,他對孟愚點點頭。童悅微笑地看著他,朝他伸出手,他輕輕一拉,手搭在童悅的腰間。
「如果回到原點,我仍願意做童老師的學生。」他在童悅耳邊啞聲說。
然後,他輕輕放開童悅,雙目幽深。
童悅失笑,「聽著很有創意,下面繼續這樣發揮。」
李想微微閉了下眼睛。她可能以為他是在借題發揮,他今天的作文真的是這樣寫的,不過,文中的「她」不是他的老師,也沒有二十八歲。他們在合適的年紀對的時間相遇,那時「她」就沒有任何理由推開她。他寫道:不管是回到原點,不管是穿越到未來,他永遠只想遇到「她」。
這篇文章在這一年的高考中拿了滿分,被各大報刊選載,這是以後的事。
身後傳來兩聲清咳,幾人回頭,蘇陌和教育局的幾位科長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
「孟老師現在輕鬆了。」蘇陌拍拍孟愚的肩。
孟愚點頭。
「小悅,你怎麼一頭的汗?」蘇陌看向童悅。
童悅有點不自然,在同事面前,蘇陌一向叫她「童老師」的。
可能是懷孕的緣故,這年的初夏,她覺得比哪年都熱。「緊張的吧!」她自然解嘲。
「是不是半天都沒喝水?」蘇陌又問道。
沒喝水的不是她一個。「我們都忘了。」她掃了下孟愚和趙清。
「走吧,前面有家飲品店,我陪你去喝點果汁。」
幾位科長很有眼頭見色,「蘇局,我們過去看看。」他們指指一中的大門。
「不用,我還得回學校呢!」童悅輕聲咕噥。
「喝完送你。走吧,我正好有事和你講。孟老師、趙老師,我們先走一步。」
「啊,好的。」孟愚和趙清面面相覷。
童悅沉著臉,只得隨他過去。
「別對自己苛刻,想怎樣就怎樣。走了一年半載,你以為還有幾個人會記得你?人是為自己活的。」蘇陌走在她的左側,替她擋著行人。
「走?去哪裡?」她沒好氣地說。
他輕笑,「去我們該去的地方。小悅,到上海後,我們首先布置嬰兒室吧!」
她呆在陽光下,面白如紙。
「我的事我會處理。」
「小悅,我知道你心中有陰影,你自幼生活在重組家庭中,很壓抑,繼父繼母給人的感覺總有些彆扭。我想過了,我們在一起後,這輩子只有一個孩子,就是你腹中的這個。對於我來講,有你就勝過全部。如果你不敢相信,我去結紮,好嗎?」
「不要再看了,尊重下別人。」孟愚推了推趙清。
「不是一次兩次了,童老師不是這樣的人,到底乍回事?」趙清質疑地拍拍腦門。
「蘇局是童老師的師輩,能有什麼?」
趙清豎眉瞪眼,「師生不可以戀愛嗎?」
「當然不可以,亂了輩份,也亂了倫常。這太無廉恥了。」
「你太迂了吧,許廣平也是魯迅的學生,他們不是結婚生子了,你說魯迅無廉恥?」
「那是特殊時期。」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思想更得更新,姐弟戀、師生戀都很正常,只要他們真心相愛。」
「你幹嗎這樣激動,你不會喜歡上某位女生?」
趙清昂起下巴,「我……我只是不同意你的觀點罷了……葉總?」
對街的梧桐樹下,葉少寧木然地立著。一手拎著一大袋冰鎮汽水,一手拎著一大袋可愛多。
站久了,溫度又高,可愛多都融化了。袋子不完fèng,褐色的、粉紅的、青綠的汁液從fèng隙里漏了出來,地上滴落了一團。
因為高考,這裡交通管制,車開不過來,他走了很久才到一中校門前。一抬頭,看到童悅用手掌作扇,呼哧呼哧*著,不時還用舌舔下乾裂的唇。
他扭頭就回,挑了最近一家超市,拿了瓶水往外跑。結帳時,想想不對,孟愚他們都在,一會還有學生,他又進去,拾了兩大袋喝的吃的。
當他走過來時,又和那次在麗江機場樣,只看到蘇陌和童悅離去的身影。
童悅停下腳,和一位學生家長說話。她的目光掃過來,行人那麼多,她沒看見他,或者她看見了也是匆匆掠過。
她與蘇陌繼續往前走。
「四季」飲品店,他看得見那鮮目的招牌,蘇陌側過身,讓她先進去,然後欠*從外面挑了只賣相很好的木瓜,交給店員,交待她榨新鮮的果汁,加上牛奶,放一匙冰渣,攪拌,降溫就可以,不能刺激到胃。
視線在汗水中氤氳濕熱。
衝上去責問,再打一拳?
打了也沒挽回她的心,只會將她推得更遠更遠。
他苦笑,收回視線,該和律師聯繫了。
「我只是路過。」他沖孟愚、趙清頜首,僵直著轉身,在路邊的垃圾筒邊停下,將手中的袋中扔進去。
初夏正午的陽光,明亮刺眼。知了在枝頭鳴叫,風中花香醉人、催淚。
他看著前方,走得飛快。
六月十日那天,童悅被強化班的學生們堵在走廊上,班長帶的頭,「童老師,我們今晚去狂歡,天不亮不准歸。」
「今晚我已經有約了,明天行不行?」童悅和他們商量。
「明天去島上吧,游泳戲水、吃海鮮喝冰啤。」李想插話道。
眾人歡呼。
「我負責準備場所、食物,你負責把童老師押過去。」李想斜睨著班長。
班長拍拍胸膛。
童悅看著他們,真的有那麼幾份不舍。以後她還會遇到新的學生,但這一屆對於她來講,太特殊了。
晚上和她有約的是江冰潔,八號晚上就給她打過電話。她們見面的次數少,有時是她跑過去,從不為預先通知,有幾次是江冰潔跑過來,也不知會一聲。這是第一次江冰潔很慎重地給她打電話預約。
「沒什麼事,你試也考好了,過來吃個飯,就我們倆。」江冰潔懇求道。
她去了,帶著果籃,還買了件連衣裙。
江冰潔腿修長,穿連衣裙特別漂亮。
江冰潔摸著裙子,歡喜不已,「我現在有點胖,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可以的。」童悅目測過她的尺寸。
麵館好象停業了,桌椅歸置在一邊,廳堂顯得寬闊,里外打掃得很乾淨。
飯菜端上來,差點落淚,都是童悅兒時最愛吃的,握著筷子的手不禁有點抖。
江冰潔不住地給她夾菜,笑盈盈的,仿佛特別開心。
她吃了很多,飯後留下來呆了會。江冰潔炒了瓜子讓她嗑。兩人就坐在外面的場地上,一抬眼,滿天星光,月亮瑩潤飽滿。
「暑假後我有可能換個學校。」
「好啊!」
「如果……不在青台,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童悅側過臉。
江冰潔搖搖頭,「我習慣呆在這裡,離開我會睡不著的。」
童悅沒有再說話,月上中天時,她告辭。江冰潔陪她走到路邊,替她攔了輛出租。她上車時,江冰潔探身進來,遞給司機一張紙幣,「到實中。」
「我有的。」童悅說道。
江冰潔笑笑,「好好工作。」
她猶豫了下,伸過手,摸了下童悅的頭,叮囑司機,「路上開慢點。」
「那是你媽媽吧?」司機從後視鏡看著越來越小的人影。
童悅點頭,「嗯!」
「真像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可不是嗎?也許都是孤單一輩子的命。
疲憊不堪地上了床,緊繃的神經一刻都不肯鬆懈,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不同的畫面。
她嘆了嘆,高考結束,有些事必須挪到日程上來了。
這個宿舍,她還能住幾晚?
眼睛只合了一下,手機就響了。她閉著不肯去接,不用問,肯定是那般放出籠子的鳥兒吧!
鈴聲很有耐心地響著,一遍又一遍。
「好啦,好啦,就來。」她拿起手機大叫。
「小悅?」那邊的人被她的音量嚇了一大跳。
她深呼吸,「爸,呵,我以為是我學生呢,你找我有事?」揉揉眼,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昨天……昨天夜裡,她的小麵館……發生大火,她……沒跑得出來。」
正文 92,琉璃月(六)
童悅緩緩坐下。
她看了下時間,七個小時前她和江冰潔道別,在車上,她還摸了摸她的頭,替她付車資。說話時,嘴角帶笑,象個慈愛的母親。司機還說她們象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爸,你做惡夢了吧?」
童大兵嘆氣,「那裡挨著加油站,火起了之後很快消防車就來了,房子塌了,她……被煙嗆得昏迷,然後……你去看看她。」
「好!」她本能地接話,「我和爸一起去。」
童大兵吞吞吐吐道:「我還有別……別的事。」
「老童,快過來幫我晾被單。」電話里多了個聲音。
「我掛啦!」童大兵匆匆掛了電話。
童悅用手掩臉,心中方明白江冰潔是真的去了。
江冰潔在世時,童大兵會悄悄地過去看望她。她離世,童大兵連弔唁她的勇氣都沒有,因為錢燕會生氣。
這不是吃醋,而是童大兵現在的老婆叫錢燕,而不叫江冰潔。
可惜江冰潔的緊急聯繫人還是童大兵。
不過,她亦沒真正愛過他。他對她來講,只是給了她一個孩子,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