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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53:53 作者: 林笛兒
    語調輕輕地顫慄了下,她捂住嘴,咬了咬唇,起身,去衣架上把剛拿下的大衣復又穿上。

    「你要去哪?」他心裏面一陣發慌。

    她從包里拿出新房的鑰匙,清晰地說道:「明天國美電器的員工要去安裝空調、調試電視、冰箱什麼的,你抽空過去看看,中午家飾廣場送沙發過去,選的臥具和餐具,也是明天送貨,到的時候,你檢查一下。我這幾天回家住,我爸摔了一跤,我回去幫著照顧。」

    她把門鑰匙和車鑰匙一同放在桌上,然後系上大衣的*,背好包折過身去。

    他盯著她,她那麼冷靜、果決,仿佛她這一出去,就不再回來了。

    一直以來,她真的沒讓他費過心思。追她追得很容易,她表現得太體貼、太在意他。她識大體,懂世事,處處熨貼著他的心,好象他是她生命的全部。所以他自以為的認為她人生的輪盤就應該隨著他轉。

    從不曾想到,其實,她也可以這樣拿得起、放得下。

    「童悅,不要孩子氣。」胸膛起伏得厲害,仿佛有許多話講,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說他被蘇陌刺激到了?

    說他害怕她被凌玲帶壞?

    說喬可欣的話對他還是產生了影響?

    於是,千方百計讓她遠離教育那個圈子,那麼,她就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了。

    她回過身,蒼白的面頰上浮出一絲苦笑,「就因為我不是孩子,我才必須離開。再留下來,我不知我會說出什麼不計後果的話、做出什麼不計後果的事。早點睡吧,我走了!」

    她穿上還留有餘溫的鞋,拉上門。

    電梯也非常配合,就停在這層。她倚著牆壁,看著電梯上方跳閃不停的數字,閉上眼,遮住眼中的痛楚。

    她也累了。

    正文 34,不是風動(三)

    先前的細雪只是序曲,短暫的停息之下後,漫天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來。

    仿佛電影中為了強調某個煽情的畫面,突然加進了低沉的大提琴音,催淚的效果一下子達到頂點。

    童悅自嘲地撇了下嘴。

    這種高檔小區的外面,計程車向來很少,再加上這種天氣,那就少之更少了。走了一站的路,才碰上一輛的士,還是與別人拼的車。

    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不苟言笑,提著行李,講普通話,司機熱心地一路上為他推薦熟悉的酒店。

    他深深地看了童悅一眼,在青台市公安局門口下的車。

    「送我去實中。」童悅對司機說。

    家是肯定不能回的,錢燕和童大兵都在醫院,家裡只有彥傑,他們不再是十二歲與十六歲了。桑貝的夜色迷人現在應是最哈的時候,她的落莫在那裡不適合釋放。

    其他,只有實中了。

    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車開得極慢,司機低咒著這該死的鬼天氣,今年的冬天乍冷得這麼早呢?

    童悅沒有心情應和他。

    江冰潔走的那一夜,童大兵喝得大醉,躺在床上放聲嚎哭,她坐在漆黑的客廳里,一天沒有吃飯。

    她很餓,想下樓買些吃的,可是口袋裡沒有錢,只能忍著。

    那時,她就想,一定要好好地讀書,以後找一份好工作。即使身邊的人都捨棄了她,她還能給自己買吃的買喝的,有房子住,能洗熱水澡,有乾淨的衣服換,夜晚回家,可以為自己點一盞明亮的燈……

    工作還可以暫時轉移自己的痛苦,覺得自己是被尊重的、自己是被需要的。

    尊嚴是一個矯情的詞,但在某些時候,有一份自立的工作,就可以成全這份矯情。

    「小姐,到了,三十塊。」司機回過頭來。

    這價格差不多是平時的雙倍,她沒有質疑,畢竟天氣是這麼寒冷,提價是應該的。遞過人民幣推門下車。

    「小姐,你落下東西了。」司機叫道。

    她回過頭,俯身從座椅上撿起一張名片,應該是剛才那位男子的。名片上只有名字和電話號碼,頭銜和地址,啥都沒有。名字起得如這天氣:冷寒。

    童悅把名片扔進門口的垃圾筒。

    實中的大門已經關閉,她敲敲側門,值班的保安探出頭,哆嗦著給她打開門,「童老師,學生出啥事了?」

    她模糊地應了聲,謝過直接去了女生公寓。

    希望公寓裡的單人床不會太窄,可以容她擠個一兩夜。

    女生公寓的管理員正在屋子裡團團轉,看到她,非常意外地長舒一口氣,「童老師,你也聽到消息了吧,我剛要給你打電話。」

    「呃?」

    「你們班的女生剛剛過來說,徐亦佳不知去哪了,到現在還沒回宿舍。我去過洗手間、教室,校園裡的角角落落都找過,就沒見著人。」

    「下晚自習時,我還看到她的。」童悅回身看看外面的大雪,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這樣說。人呢?」管理員攤開雙手。

    童悅叫來幾位女生,與徐亦佳床挨床的女生說,是一起回宿舍的,熄燈前,徐亦佳收到一條簡訊,然後就出去了。

    童悅撥打徐亦佳的手機,關機中。

    童悅驚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讓女生們回去休息,頂著風雪跑去保安室。

    「下晚自習時,那麼多走讀生,誰去注意誰戴的是黃校徽,誰戴的是白校徽?而且天這麼冷……」保安心虛地辯白。

    「現在先不說這個,找人要緊。」

    沒敢驚動徐亦佳的家人,值班的幾個保安全出動了,還有管理員、童悅,幾人分了兩路。實中附近沒有網吧也沒夜店,幾家小吃店也早早關門了。兩站地之外卻是青台的繁華地段,即使天寒地凍,一樣燈火輝煌、歌舞盡情。

    凌晨一點,在一家遊戲室的角落,童悅看到了與一個滿臉痘痘的男生依偎而坐、笑得眉眼生動的徐亦佳。

    那一刻,她明白了彥傑曾經摑過自己那一巴掌的心情,不是怨不是恨,而是後怕與擔心。

    她也想摑徐亦佳一巴掌,狠狠的。

    但她沒有力氣。

    徐亦佳膽怯地往男生身後躲,男生到是很勇敢地直視著童悅,最後還是慌亂地低下了眼帘。

    男生是徐亦佳原先的同學,承受不住相思,一天大雪跑過來,就為了看徐亦佳一眼。

    也只有這般年紀才會做出這種瘋狂的行徑,似乎愛情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

    童悅記下了男生的名字,請一個保安送他回校,她領著徐亦佳回實中,路上請管理員對這件事保密,要是傳出去,徐亦佳必然要受處分的。

    徐亦佳這時反到凜然起來,「我無所謂,大不了我還回原來的學校。」

    童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抿著唇惶恐地別過頭去。

    夜終於寧靜了。

    「童老師,都這個時點了,你就別回去了。」管理員說道。

    童悅輕嘆,這到真給自己找了個留宿的好理由。謝語與徐亦佳擠了一床,給她騰出一個地方。

    聽著淺淺低低的鼾聲,還有小女生的夢囈,好似又回到了讀書的時光,那般無憂無慮,頭一挨著枕,就睡沉了。身子明明又累又乏,神經卻亢奮得很,數了上千隻羊,睡神還在遠處逍遙著。

    眼睛又脹又澀,閉上了,有淚從眼角滑落,她悄悄地彈去。

    也不知有沒有睡著,好象是剛合上眼,耳邊突地聽到輕輕的叩門聲,她嚇得躍坐在床上,心跳得極猛,一身的冷汗。

    女生們睡得都很沉。

    敲門聲繼續,還有管理員壓低音量的聲音:「童老師,童老師……」

    她定了定神,披了大衣下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拉開門。

    過道上的頂燈,把門外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又長又遠。

    「我……」管理員擰著眉,很煩惱不知該怎麼說這件事。也是剛睡上,保安領著個人來敲門。

    雪花落滿雙肩,頭髮、眉毛都白了,神色焦急而又不安。

    問清童悅就在樓上,他非常禮貌地請她帶他上樓。

    她委婉地說:「這是女生宿舍。你在這等著,我去幫你叫童老師。」

    「我就站在過道上,不進去的。」他沒聽出她話中的為難,非常堅持。

    女生宿舍,男教師都輕易不得進的。她猶豫了好一會,無奈地領著他上樓。

    「麻煩了。」葉少寧沒等她斟酌,也沒給門裡的人發問的機會,突地越過管理員,身子一低,把還沒搞清情況的童悅一下扛上肩頭,轉身下樓。

    童悅本能地捂著嘴,把驚呼生生地堵住,世界整個顛倒了,她害怕地緊緊環住他的腰,耳朵恰好貼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也不太從容,呼吸又重又燙。

    「天……」管理員瞠目結舌,這是演的哪一出?

    謝過保安,跨出實中大門,葉少寧猛地抬起手,「啪,啪……」對著肩上的小屁屁,狠狠地拍了幾下。

    她沒骨氣地疼出了淚,而且越流越猛,把他的胸襟都濡濕了。

    黑色的奔馳尊貴地泊在風雪中,車內暖氣開著,彥傑坐在后座上,淡淡地看著被扔進前座的她,撇了下嘴:「越來越有出息了呀,也會玩離家出走?」

    她狼狽地裹緊大衣,拭去淚,象個小女生似的噘起嘴。

    為什麼心會又熱又濕?

    葉少寧從另一側上了車,從后座拿過一件羽絨服遞給她,「穿上。」命令的語氣。

    「先送你回去!」他對彥傑說。

    彥傑挑挑眉,「還怎麼睡?半夜被你叫醒,一天大雪的在外面游車河。你找家酒吧把我放下,我想去喝杯酒。」

    「今夜,真是不好意思了。」葉少寧眼角睨著身邊的人低頭玩著十指,看上去挺安份的。

    彥傑聳聳肩,「她這麼不懂事,我做哥哥的也有責任,不好意思的人是我。不過,以後她再玩這一出,就和我無關了。」

    葉少寧笑,「以後,她沒這樣的機會了。」

    「最好是!」彥傑放鬆地半躺在椅背上,「開車吧!」

    車在第五大道酒吧前停下,彥傑揉揉她的頭髮,推門下車。

    「今天就不陪你了,改天我給你電話。」葉少寧降下車窗,寒冷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她瑟縮地抱起雙肩。

    「我等著。」彥傑揮揮手,頭也不回。

    什麼時候,彥傑和他這麼熟了?他們之前都沒碰過面呢!

    被他牽下車,仰頭看著風雪中的大樓,真想嘆氣。她走的時候,可是壯士扼腕般的悲壯,這才過了幾個小時,又站在這裡,真是象兩個孩子玩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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