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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53:53 作者: 林笛兒
「彥傑,你喜歡這裡嗎?」
「這是你的事,別問我。」彥傑可能變聲期剛過,聲音嗡嗡的,不太好聽。
「你不在上海?」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彥傑一愣,「我現在雲南。」
「是去推銷紅酒嗎?」
「也有推銷,也有別的生意。小悅,這裡信號不太好,我以後回給你,好嗎?」
她收了線。
身後,學生象一窩蜂似的衝出教室,個個臉脹得通紅。這堂是考數學,趙清咬牙切齒地說他下了狠藥,看能毒死幾個。
三天後,總成績的排名就出來了,依然是李想霸占鰲頭,徐亦佳考得也不錯。
蘇陌給她打來電話,依家長的口吻向她道謝,沒有逾距。
這也是他慣常的序,只要她有一點鬆懈,後面的文章必然是洋洋灑灑。
又一次從浴缸里站起,水溫包裹著她的身體,額頭上被蒸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這種很費體力的事,她並不喜歡,但為了能讓自己睡得好,她一天隔一天泡一次,裡面還滴上寧神的精油。
上課,下課,輔導課,三點成一線,生活井然有序,每天都很充實。
一周沒有消息的葉少寧,終於出現了----是從周子期口中得知的。
她上完晚自習回來,凌玲樂不可支的笑聲搖曳著從門fèng里出來。她推開門,周子期坐在餐桌邊,凌玲坐在他的腿上。看到她,凌玲站了起來。
「我們在等童老師呢,一塊去吃夜宵吧!」周子期說。
《水滸傳》是童悅很不喜歡的一本書,因為裡面有潘金蓮和西門慶,但他們還不是她最討厭的,她最討厭的是替他們望風的王婆。
此刻,她覺著自己就象那王婆樣。
有了她在,周子期與凌玲就可以明目張胆地來往了。
「我還要備課,你們去吧!」她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順手把門關上了。
「你不去,凌玲肯定也不去的。童老師,去吧,我打電話叫上少寧。」周子期在外面說道。
她的心一緊。
這時,有人敲門。
「誰呀?」凌玲眨眨眼。
「是我!」孟愚好聽的男中音。
凌玲突地推開了童悅的門,一把把她拉出來,周子期已泰然地坐到桌邊。凌玲沒事人似的打開口,關切地問:「怎麼這麼晚還過來?」
「我家裡聯繫好了裝修公司,電話里說不清,我就過來了。有客人呀?」孟愚看見了周子期。
「童悅的朋友周局長。」
孟愚向周子期點了下頭,周子期回以頜首,夾在肉fèng里的一對小眼睛笑得意味深長。
「我們別打擾他們。」凌玲嬌嗔地拉著孟愚的手走進臥室,關上了門。
就在這一刻,童悅決定,就是以後節衣縮食,她都要搬家。
「昨晚我和少寧喝酒來著,青台扎啤,吃的火鍋。是幾個北京同學過來,大家聚了聚,非常開心。」為了幫凌玲圓謊,周子期真和她聊起了家常。
「周局酒量大,這點酒是毛毛雨吧!」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哈哈,沒那麼誇張,少寧到是喝醉了,是我送他回的公寓。他吐了好幾次,我想打電話給你,他不讓,說你要早起。看看,多知冷知熱呀!童老師,好好地把握!」
她想表示感動一下的,說出口的卻是:「很晚了,別讓你太太擔心,我送你下樓。」
周子期看看她,呵呵一樂。也是聰明人兒,「那你一會幫我和凌老師打聲招呼,我就不打擾人家小兩口了。」
她只把他送到樓梯口,回到公寓,沒進房間,推開洗手間的門,她也吐了。
正文 19,寂寞光年(下)
海浪聲由遠及近襲來,帶著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響,然後是吉他的輕揚聲飄蕩在房內。
這是童悅的鬧鈴聲,是專輯《我的海洋》的主打曲。《我的海洋》是台灣第一張本土海洋唱片,聽海、看海、玩海,在海浪聲中聆聽幸福的感覺。
彥傑去上海工作前,他們一起到沙灘上玩, 他有些惆悵:「真的不想離開青台,這兒的天空都比上海藍。聞不到海的氣息,我不知會不會失眠。」
但是錢燕想彥傑去大都市發展,那也是彥傑父親的期望。
她用省下來的零花錢給彥傑買了《我的海洋》的專輯,鄭重地在上面寫著:哥,我會陪你的,小悅!
彥傑帶著專輯和一個大的行李包去了上海,她從網上下載了《我的海洋》的主打曲做鬧鈴。音樂一響起,仿佛彥傑在隔壁輕輕敲著喊她起床,一天的心情都是輕快的。
筆記本,教科書,批閱的試卷,裝進電腦包前,再次檢查一遍,然後才去洗漱。
稀飯是昨晚煮好的,冰箱裡有包子,拿出來蒸了,小菜就是榨菜。熱稀飯時,給自己煮了個雞蛋。她的早餐雖然簡單,但營養全面。
凌玲怕胖,早晨是不吃早餐的。
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學校餐廳解決,坐下來吃早飯,擱在陽台上的洗衣機開始工作。
吃完早飯,晾好衣服,五點五十,還有十分鐘足夠到她步行到校。
有時候會想: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獨自完成,所有的節奏都非常有序,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以前那人揉著眼睛,牽著她手下樓,將她塞進座位時溫柔地扣上安全帶,車子在黎明中疾行著,那場景仿佛已是幾個世紀前的古老往事了。
房子找得不順利。
實中學區裡的租房,只有在暑假時才會房源旺盛,現在大部分房子都被盼子成才的家長們租去了,餘下的一部分要麼是太簡陋,要麼是太昂貴。童悅也到學區外的房屋中介所看了看,有些不錯,但離學校太遠,童悅想都不敢想。秋天很快過去,接下來是漫長的冬天。在黑暗的冬夜、冬晨站在站台下等著公車,會覺得整個人生都非常黑暗。
有些日子不聯繫的桑貝跑到學校來看童悅。
童悅沒敢讓她進校門,在外面的一家小超市等著。桑貝衣著誇張,在大冬天的都能穿露臍裝,還愛戴象個呼拉圈似的大耳環,白天黑夜都化濃妝,但這樣的桑貝看著就是午夜神秘女郎,她怕桑貝教壞那些棟樑們。
兩人在外面吃的午飯,點了幾個家常菜。
「最近沒出什麼事吧?」桑貝眼影畫得象兩口深井,看著挺怵然。
童悅搖頭,「忙得沒空出事。你這夜貓子不在家好好地睡覺,怎麼大白天跑出來轉悠?」
桑貝翻了個白眼,「這不是不放心你麼?看不到你這張面癱臉,我不得安寧,好不好?童悅,你和那個葉總來真格的?」
那次發作敏感性哮喘,她給桑貝打過一次電話,默認葉少寧在追自己。桑貝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很久,欲言又止。
「真的又怎樣?假的又怎樣?」
桑貝斟酌了半天,說道:「童悅,別較真,做做夢可以,和那樣的人過挺累的。我聽說過他一些事,反正是咱們望塵莫及的。你都二十八了,反正老了,繼續老下去也沒什麼。」
童悅真是哭笑不得,桑貝寬慰人的本事可以把死人氣活。
「知道啦,桑老闆,快吃飯,老師賺錢不容易。」
桑貝大腦的結構簡單,能蹩出這樣深沉的話不容易,嘻嘻地笑。吃完拉著童悅到附近的步行街逛逛。
有一個小店叫「香閣」,布置得很有情調,精巧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百種香熏油。桑貝腳象定了根,一瓶瓶地嗅著,愛不釋手。
「買一瓶,告訴你,男人最抗不住這個,聞香識女人呀!」桑貝推推她。
她看看手機,「我還有五十分鐘要回校,你自己慢慢挑吧!」
桑貝才不挑呢,出手非常豪慡,一口氣買了十多瓶,走時,硬塞給她一瓶「紅唇青糙」。
她擰開,聞了聞,倒出一滴在手腕上,香氣清淡,好象沒什麼特別。
一進校門,在辦公樓前,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
敏捷靈活,動靜之間盡顯卓 越風範,這是奔馳新款橋車的廣告語,那高雅的線條、流暢的速度,把句話演繹得非常完美。
心忽地一沉,一股氣頂上來,頂得胃生疼。
在看到一行人從校長室魚貫出來時,她轉過身,穿過糙坪走向高三樓。耳邊的散發因走路帶起的風微微飛場,她聽見鄭治在大叫,「那是誰,怎麼能隨便踐踏糙坪。呵呵,是童老師,估計是有急事。」
「鄭校長,教師公寓的圖紙你再看看,如需改動,和我聯繫。」葉少寧溫和有禮地道別。
她沒有回頭。
趙清和謝語站在高三樓下,大眼瞪小眼。
「美女,雖然不是帥哥,麻煩你對我專注點好不好?」趙清手中揮著試卷,叫得聲嘶力竭。
她避開了。如她跑過去,好象和趙清一個拿刀一個拿盆,要把謝語凌遲似的。謝語才安穩沒幾天,估計又什麼地方惹惱趙清了。
一口氣跑上四樓,氣喘如牛。
「你又跑*啦?」李想正好出來,看了她一眼。
「沒!」她擺手。
「那你慌什麼?」
她一怔,是呀,她慌什麼呢?
她沒慌,只是不願委屈自己*了。點頭還是微笑,她都不願意。
有些人會如水,很快就會從記憶中衝過去,什麼也沒有淹沒,什麼也沒有沖走,痕跡在陽光下蒸乾了。
下午第二堂就沒有課了,呆到天傍黑,就走了。學校的飯菜從來都是一個味,神仙吃多了也會厭。
她在外面買了袋切片麵包,晚上是孟愚坐班,她早早就回公寓,想把衣物整理整理,明天再出去找房。
雨來得很突然,秋末冬初的雨,寒冷刺膚。她沒帶傘,把包頂在頭上,一路跑回公寓。
拭了拭發梢上的雨珠,拾級向上,樓梯口走出一個人,「回來啦!」淡淡的語調好象他們之間沒有分開一周。
借著樓梯口的燈光看過去,面容有些蒼白,神情疲倦,手腕上包紮著紗布,迎視她的目光冰寒如外面戛然變冷的溫度。
「嗯,等很久了?」她點了下頭,沒有驚喜,也沒幽怨,她很平靜。
他伸手替她拿包,她避開,「包濕了。」
他閉了閉眼,跟著她上樓。
她請他在客廳里坐了,煮了壺開水,然後關上門,進去換了身衣衫才出來。
水剛好開,「這裡沒有茶葉。」她只能讓他喝白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