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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27:32 作者: 金呆了
她上下掃視,見他衣衫整齊,默默嘆氣,彆扭地想,若他是那種離了女人就吃不到飯、洗不了衣服的巨嬰男就好了。離了女人也能活的男人讓人無從下手。
「你睡哪兒了?」
「醫院附近租了個房間。」
「如果潑皮還活著,你是不是會帶它一起走?」
他沒說話,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他不想作答。徑直走向大廳,禮貌地問候爸媽好,直到壽宴結束,他們都沒對過話,不過收到很多祝福,天造地設,郎才女貌,青梅竹馬……夫妻兩虛偽地感謝,過場很順利。
爾惜喝了很多酒,散了氣性,賴在他肩上,嘟囔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準備原諒她了?要在外面住一輩子?
他還是那句,「等你做好準備,我們一起跟爸媽說。」至於過程,他隻字不想提。
爾惜緊閉雙眼,沒讓他看出異樣,兩腿騰空,將體重全壓在他身上假作恩愛,「那行,背我去打車吧,我喝酒了不能開車。」
「好。」他叫車,送她到家,扶她上樓,一系列動作皆無聲完成,她幾乎全程假寐,在沉默里放棄了語言組織。
臉上覆上一塊溫熱毛巾時,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她隔著熱氣用力打掉他的手,雙手捂住毛巾,啞聲道,「你走吧。」
須臾,清脆的合門聲響起。
*
第二封信是在科室聚餐喝多後寫下的。溫柏義的老闆,也就是導師,去年升科室主任,正式接管科室。這些年師門很多師兄弟,但溫柏義被器重的程度可見一斑,加上人穩重,性格好,文章多,接下來老闆就是往院領導高度爬了,算算年數,都道溫柏義很有可能是將來的泌尿外科科主任。
溫柏義趕緊堵上亂說話的師弟的嘴,將話筒遞到他嘴邊,「唱歌,別亂說話。」
「我們溫主任有民心的,怕什麼!」
他開了瓶啤酒,心算郵政過年的送信速度。微信上,秦苒沒有更新朋友圈,倒是薛爾惜更得異常勤快,以前朋友圈死寂的人現在一點日常都往朋友圈匯報,這麼懶個人,拖鞋襪子永遠不匹配,居然開始做起收納,他猶豫了一下,給她點了個贊。
他本來是很平靜的,平靜提出分開,平靜分居,平靜跑步,平靜新年,平靜等信,但沒有想到會在一首歌里爆發。
泌外一幫男人,老老少少,品味不如何,勾肩搭背唱著「兄弟抱一抱」,他每首歌結束都會鼓掌,不知誰點了一首《男人花》,這名字出來大家直皺眉頭,「這就是我們,過了三十歲的男人……男人也像一朵花,需要人來灌溉他…… 」
溫柏義拳頭抵在鼻下,一直笑到歌曲結束。詩歌都沒有這歌肉麻。
下一首歌名彈出,跟他課題的「馬仔」趕緊把手機遞給他,「師兄,幫我錄像,我要唱給我女朋友!」說罷他跳到光影變幻的屏幕前,清清嗓子,指揮點歌台前的人把伴奏調大一些。
溫柏義舉起手機,聚焦後穩定住手臂。
他唱的是張智霖的《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旋律掀起海浪,溫柏義的呼吸像失控的海風,有一會眼前出現了雨後晚霞,發尾在手機畫面中蜷曲,晃蕩。
步行回出租屋,順著洶湧的情緒,他沒有打草稿直接寫下了第二封信。
寫完發了條朋友圈,分享張智霖的《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師弟住在微信,評論區秒回打趣:【跟嫂子表白?】
點讚的、評論的估計都以為這首歌是給爾惜的,或者是老男人深夜聊發少年狂,具體則像嘴裡的口腔潰瘍一樣,只有他知道。
貼好郵票,舌尖在唇內遊走,潰瘍面早就癒合了,但他突然想到一種口腔潰瘍的分享方法。
跌進蓬鬆的床鋪,躺在月光里,撞出並不動聽的悶響聲。薰衣草洗衣珠的味道湧上鼻腔。超市隨手買的,意外好聞,並不刺鼻,柔柔淡淡,融進舒適的纖維組織,一切平靜得像詩歌板正的中文文字。而乳色噴薄的激盪,只有讀詩的他知道。
————————信始————————
溫柔的秦老師:
上封信寄出,怕盡力婉轉後的直白驚擾你,心有不安,一連多日未收到回音,夜不能寐,索性提筆,再次誠實一回。
踏上南澳島旅途前,我對生活早已有了規劃。南澳島上,我曾對你說過,我在感情上愚鈍,也曾決意麻痹自己的這部分感情。選擇結婚是因為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實際是我傳統。
我和我太太婚前分開過一陣子,不長,約莫半年。我說過我對人生有分明的規劃,中間我由父母安排進行相親,我太太為了我,也為不斷催婚的父母,選擇了和我在一起。我當時問她,真的嗎?她說,沒有比我更好的男人了,如果一定要結婚,必須是跟我。
是我選擇的婚姻,所以我要承受縛住她的代價。
我和她是朋友,所以感情里的排他性比普通夫妻弱一些,情感基礎強一些。我愚蠢地認為,時間是強大的推手,人類也有癒合機制,一切會自動解決。我的一舉一動反而會破壞我們的婚姻結構。
我太太是個很棒的人,即便到這一刻我依然認為我不可能遇見比她更有趣更了解我的人。但,南澳島後,我開始抗拒這種鴕鳥式的規劃,我想要逃離這場婚姻。怎麼辦,研究更複雜了,我的對照組也出現了新的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