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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24:29 作者: 花日緋
    只見蕭齊豫將肩上狐裘大氅解下,遞給一旁的孟孝孺,而孟孝孺也伸出雙手,恭謹接過,這姿態叫人不禁好奇這位華服公子的真實身份,居然臉榮國侯府的嫡長子都這般謙恭以對。

    宋玉汐看著蕭齊豫,心中的確是五味陳雜的,她知道,這位皇太子殿下已經猜到她和他是一樣的處境,而她在不久前也有過這個猜想,他身份尊貴,不會無緣無故的前往宛平找她,和她在花燈會上相會,更加不會留下他的玉佩給劉先生,讓他轉交自己,京城的地下排水管道修繕是三年後京城連月暴雨之後,朝廷才開始著手改建,可是如今暴雨還沒有降臨,身為監國太子的他居然已經著手下令,那就說明他和自己一樣,有了預知能力,而宋玉汐知道蕭齊豫懷疑她,也是今天才確認下來的。

    蕭齊豫的邀請並沒有立刻就得到宋玉汐的響應,而一旁的宋明這個時候卻站了出來,說道:

    「齊公子,你就別和小丫頭們湊熱鬧了。孝儒兄,快勸勸你的朋友……」這個齊公子宋明不認識,他只認識孟孝孺和李湛,對於這個和孟孝孺在一起的公子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他自問對京中世家子弟多有了解,這位齊公子想必不是京里的世家子弟,所以他不認識,應該是孟孝孺外面的朋友,跟著過來湊個熱鬧罷了。

    蕭齊豫好像沒有聽見宋明的話一般,對宋玉汐比了個『請』的手勢,兀自說道:「七小姐不肯賞光嗎?」

    宋玉汐盯著那雙似乎深不見底的桃花眼,覺得他的目光中似乎帶著沼澤般的吸引力,不敢與他對視太久,也不敢真的反抗他,便坐回了凳子上,蕭齊豫垂眸收拾棋盤,口中卻說道:

    「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們全都到坡下等著吧。我下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著。」

    宋明剛想拒絕,卻見孟孝孺捂住他的嘴,對他搖了搖頭,將他拉到一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聽見的聲音在宋明耳旁說了一句話,宋明就震驚的看著孟孝孺,然後震驚的指了指蕭齊豫的方向,這才反應過來,配合著孟孝孺將還想留在亭中觀戰的人全都給隔離出了觀瀾亭,幸好亭子很高,就算他們站在山坡下,也可以看見兩人對坐的身影,只不過,距離遠了,他們說什麼話,可就沒法聽見了。

    蕭齊豫修長整潔的手指在棋盤上飛舞,很快就把棋子收拾乾淨,放入各自棋盒之中,並沒有和宋玉汐客氣,而是率先落下黑子,等宋玉汐拿起白子,也落下一子之後,他才勾著唇角,雲淡風輕的問道:

    「七小姐棋藝這樣精湛,不知師從何人?」

    宋玉汐落下一子,抬眼看了看他,說道:「一位國手女博,她的棋藝是先朝國手大師親傳,我與她相伴六年,亦師亦友,她便將這棋藝傳給了我。」

    蕭齊豫也看了一眼宋玉汐,繼續說道:「真是好際遇啊。七小姐翻手雲覆手雨,搖身一變的本事更是高明,不知這又是何人指點啊?」

    「無人指點,認祖歸宗罷了。」回答完後,不給蕭齊豫喘息的機會,宋玉汐就接著問道:「太子殿下今日特意帶李湛前來,不會就是想跟我下一盤棋,兜一迴圈子吧?」

    蕭齊豫的手在棋盤上停頓片刻,盯著宋玉汐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放下棋子,勾唇說道:

    「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很顯然,這丫頭也察覺到他的不對,可蕭齊豫自問,自己留下的破綻可不多,不像這丫頭,連出身都更換了。

    宋玉汐落下一子,淡淡的說道:「太子殿下突然早慧,將幾年後的溝渠都提前挖了出來,還問我從哪裡看出來的?」

    蕭齊豫將要下的棋子捏在手裡,垂眸想了想之後,沒有說話,宋玉汐也不催促他,等了一會兒後,自己又追加了一句:

    「殿下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有什麼影響,事實上你是我的恩人,我對你只會有感激,絕對不會因為我的事情,而對你有所損害,你大可不必將心思放在我身上。」

    「哦?說說看,我對你有什麼恩情?」

    他上一世雖然對她諸多照應,可卻從來沒有泄露過半句,她又是怎麼知道他對她有恩情的?

    宋玉汐放下棋子,正色面對蕭齊豫探究的目光,認真的說道:「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直接說好了。我知道上一世是你替我收屍的,不讓我暴屍荒野,對我而言,那便是最大恩情,就憑這一點,無論我現在將來變成什麼人,我都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我不會幫你的政敵,不會幫助那些在今後的日子裡有可能害你的人,甚至今後你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要不是損害我宋家的事,我也會盡全力幫你一回。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去宛平找我,但我相信,你的初衷一定是好的。」

    蕭齊豫沒有說話,目光盯著棋盤,直到宋玉汐從貼身的內袋中取出一塊蟠龍玉佩推送到他的面前,說道:

    「所以這塊玉佩,你還是收回去吧。」

    ☆、43|25

    第四十二章

    蕭齊豫看了看這塊墨色蟠龍玉佩,修長的手指將之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後又放了下來,說道:

    「我說過要收回嗎?」

    只見他從容不迫的落子後,對她說道:「該你了。」

    這才收回目光落在棋盤之上,對應而下之後,才又說道:「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太子若是不信,那便罷了。橫豎你我身份雲泥之別,素日不會有什麼焦急,而我會不會壞了太子的事,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我覺得你現在不應該將注意力放在一個渺小的我身上,而是應該放在你的親弟弟淮王殿下身上,最後是他奪了你的位置不是嗎?」

    蕭齊豫依舊無甚表情,良久之後,才說道:「你當然只看到他奪我的位,卻沒看到我殺回京城,他在龍椅上只坐了一年零三個月,就在你死後不久……」而他因為在殺回京城的時候受了重傷,奪回位置立下儲君,便命不久矣了。算起來,他在龍椅上坐的時間更短,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會和這個女人說的。

    宋玉汐古怪的瞧著他,不知他話中所言是真是假,可看他的神情,並不像是意氣之言,斂眸一笑,說道:「殿下文成武功,天道歸命,如今還有此際遇,更是如虎添翼,何不早早的一統千秋,與我這個後宅女人多糾纏做什麼呢。」

    放下了棋子,蕭齊豫勾唇一笑,仿若冰山消融,春回大地,宋玉汐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微笑也可以這般驚心動魄。

    只聽他低柔黯啞的聲音,輕聲說道:

    「有此際遇的確是如虎添翼,可是有你在,我總不能安心,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殺氣四溢的話卻用如此蠱惑的聲音說出來,就像是情人間的秘密私語般牽動女人的心腸,可說話的內容卻是令人膽寒。不過,膽寒的對象似乎並不包括宋玉汐在內,只見她抿唇一笑,明眸皓齒,猶如嫩柳抽芽,花精含苞,清新動人到了極致,無所謂的聳肩一笑,對蕭齊豫那句殺氣騰騰的話做出了平靜的回應。

    「殿下若是想殺我,直接殺了不就好了,還要與我坐在這裡說什麼話呢?」

    蕭齊豫挑眉奇道:「你不怕我?就算你搖身一變成了鎮國公府的小姐,但你也不該質疑我能殺你的本事。」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還有機會和這樣活蹦亂跳,鮮活美好的她坐在一起說話,上一世那始終沒有被剝開,有些懵懂的情愫隨著替她掩埋了屍體,也就消失了,可是這一刻,蕭齊豫卻是知道,那感覺不是消失,而是隨她離去,如今見著她,似乎感覺又慢慢的回流入脈,循環在他的五臟六腑間了。

    曾幾何時,他居然只要和一個女人對面而坐,就能感覺到天荒地老,咫尺天涯,就好像在沙漠中的溪流,將他荒蕪了多年的心田灌溉成綠,就像是在無邊曠野中,遇到了一個與他一同前行的夥伴,充實而又心安。

    宋玉汐想的可沒有蕭齊豫那麼多,在她聽來,蕭齊豫會說那些話,無非就是心中不安,覺得她也知曉前事,怕她對他今後所作所為會有影響,他高高在上,所行之事皆是天下大事,的確不容有任何閃失,所以,他對自己產生殺意也是正常,不過,這種殺意並不能讓宋玉汐害怕就是了,沉穩的露出一抹不是十一歲的小姑娘該露出來的鎮靜笑容,只聽她用那種近乎抽絲的聲音回了一句:

    「都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如今能讓我害怕的只有閻王,但很顯然你不是。」

    蕭齊豫不禁笑了出來,轉頭看了一眼山坡下的那些人,決定不再和她做無謂的爭執,而是換了一個話題,說道:「上一世你嫁給過李湛,再見他什麼感覺?」

    宋玉汐冷冷勾唇:「覺得他還是眼瞎。」

    如果李湛不是眼瞎,上一世就不該放著她這麼個大美人獨守空房,讓他府里那些庸脂俗粉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嘲笑她沒有寵愛,就那品味,不是眼瞎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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