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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8:22:15 作者: 傾碧悠然
胡妍美不願意聽她那套以後要將銀子還給孔家人的話。掏了掏耳朵:「你不用這麼大聲,我聽得見,不過,今日我就會回鎮上,往後無事也不會再來。大抵是聽不見你喊我了,咱們……後會無期!」
語罷,她轉身離去。
那些看守暗中放人不是頭一回,大人查清楚後,直接選了個日子將他們押到菜市口斬首。孔母也在其中,她一心想救兒子,結果,自己比他們死得還早!
胡妍美沒有觀刑,她在案子落幕的當日就帶著陳佳榮一起回到了鎮上,將心思都放在了酒樓上,再有空閒,就是陪著陳安平。
陳安平夜裡不要她照顧,但卻尤其喜歡聽她講故事,每次聽,他都微微閉著眼睛。
孔嬌嬌的心愿之一就是想讓他好好活著,胡妍美見他喜歡,便時常找些趣事說給他聽。
孔小菜只在獄中呆了一年,出來後她沒有回村里。也是,孔家所有的東西都已賣完,姑姑雖然拿到了看守們給的銀子,但絕不可能給她。
剛好她在牢中認識了一位大娘,大娘幫她保了媒,出來後不久,她就嫁人了。
她和當年的孔嬌嬌一樣,被教得做事麻利,但她性子不好,愛貪便宜,又愛利用人,始終不能得人真心以待。胡妍美後來聽說她和夫君鬧得不可開交,時常淪為鄰居們的談資。
再後來,孔小菜離開了夫家,不知所蹤。
胡妍美沒有刻意打聽,但卻隱約聽說那段時間城裡多了不少前來招工的人,說是將人帶去送到京城中的大戶人家,實則不然,全部都被帶去了黑窯礦。
至於孔長發,八年後該出來時,他整個人已經精神都不太正常,出來後興許會把自己凍死餓死。他不願幹活,也已經習慣了大牢中的日子。沒回村里不說,他還愛跑去偷搶東西,每次被抓到就被關入大牢。
他後來的日子,都在關押和出獄中度過,每次出來不到半個月,又會被抓回去。
幾年後,陳佳慧嫁給了和陳家有生意往來的人家,那邊是獨子,對她不錯。
陳佳榮娶了妻,他在孔小菜手中險些吃了大虧,此後再不敢相信女人,也不信自己的眼光,婚事由胡妍美親自相看定下。
選的姑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面上慣會做人,做生意需要八面玲瓏,夫妻倆互相扶持,將陳家酒樓辦得越來越大。儼然成為了鎮上第一。
又過幾年,夫妻倆還跑去城裡開了一間。
在陳佳榮成親後,陳家老兩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胡妍美是徹底不再管酒樓中事,一心照顧老兩口。
她還找了不少醫書,一來是自己想學,總覺得以後用得上。二來,也是想滿足孔嬌嬌的心愿,讓老兩口儘可能的多活幾年。
送走了老兩口,陳佳慧嫁了人,陳佳榮夫妻已經不在。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胡妍美和陳安平。
兩人相守多年,頭上的青絲變成了白髮,胡妍美臉上都長起了皺紋。
又是午後,已經年老的陳安平閒適地靠在躺椅上曬太陽,微閉著眼睛聽胡妍美講故事。
胡妍美一開始以為他聽得認真,後來發現他只是愛聽自己的聲音,對於故事本身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你有在聽嗎?」
陳安平微微頷首:「有。你說吧,我都聽著呢。」
胡妍美頗有些無語:「我問你,我剛才說了什麼?」
陳安平扭頭看了過來:「嬌嬌,我……我就想多聽聽你的聲音。」他看著枝葉縫隙間透出的陽光,道:「也只有從你的聲音里,我才能找到曾經的你。」
胡妍美早就發現他認出了自己,他有意避嫌,從不肯在她面前換衣,更不會與她親近。兩人這些年看似朝夕相處,其實一點都不像是夫妻,更像是親近的友人。
陳安平自顧自繼續道:「也只有聲音,才是我熟悉的。我怕……怕忘了你。」他似乎再不想掩飾,滿是皺紋的眼角處留下了兩行水漬:「你很難吧?若不是……我們一家怕是早就沒了……怪我不夠謹慎,怪我護不了你……只希望,你在路上等等我……我們一起走……下輩子,輪到我照顧你。我癱了這些年,什麼都不怕了,就怕……你要怪我,不肯原諒我……」
「沒有。」胡妍美幫他蓋了下毯子:「沒有怪你。如果可以,我一定等你。」
陳安平側頭望來,他眼神已經有些渾濁,執著問:「真的?」
這癱在床上的人,到底是不如康健之人那般長壽,陳安平能夠活到現在,一來是捨得請名醫,捨得用藥。二來,也是照顧得好。
他已到了強弩之末,也就是這幾天的活頭了,陳佳慧一天回來好幾趟,陳佳榮更是從城裡搬回了鎮上。因為不願打擾夫妻倆,只住在酒樓後院之中,也是一天三趟的請安。
雖然沒有人跟他提過,但陳安平自己感受得到,他重新看向枝葉中的陽光,道:「那就好……我早就想去陪你了,又怕找不到你,也怕你不肯見我。到那時,我就連這熟悉的聲音都聽不見……」死都不敢死。
胡妍美心頭堵得慌,眼角酸澀,她也不知道這二人會不會再次重逢,再做夫妻,不敢胡亂許諾。只伸手幫他蓋了下毯子:「你冷不冷?」
不冷。
陳安平唇邊含著一抹笑,眼神微眯,看著那枝葉,他朝著那裡伸出了手來,聲音很輕,幾乎沒人聽得見:「你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