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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瓊姿花貌的女人在路邊落淚,惹得眾人關注,兩輛美式吉普在她面前相繼停下,車上的人盯著她看。一臉戾氣的壯年軍官從車上下來,幾個人簇擁著。

    「澧蘭,澧蘭......」陳氏握住她的手臂。

    軍官站到澧蘭面前,上下打量她,最後把眼睛釘在她臉上。陳氏挽著澧蘭要趕緊離開,被軍官的隨從們阻住。

    「請問您是?」澧蘭聲音柔婉。

    來人聽得心頭一軟,「龍繩曾。」

    澧蘭心裡倒吸一口冷氣,冤家路窄,她到底遇上不想見的人。

    「你呢?禮尚往來,你叫什麼名字?」

    龍繩曾不說這句廢話,澧蘭也會坦白告訴他,「陳澧蘭,我是顧周翰的妻子。」她希望龍繩曾顧忌其兄長與周翰的友誼,不要對她圖謀不軌。

    「陳澧蘭?」龍繩曾一臉訝異,他摸著下巴笑笑,天殺的顧周翰!怪不得他不建大宅了,怪不得他不常周旋於昆明的政要圈子,他......他媽的躲著自己!這他媽的是蓬頭垢面嗎!是四十二歲的女人嗎!他記得顧周翰說陳澧蘭比自己大十歲!他要求證一下。「你貴......」「貴庚」這詞太文縐,他不願說,「你多大了?」

    「我虛歲四十。」澧蘭見龍繩曾難以置信的表情,「我1905年6月出生,我比我丈夫小五歲。」她此時只恨沒有隨身帶著戶籍簿,可以翻給他看。澧蘭聽周翰說過他與龍繩曾的故事。

    「真的嗎?」

    「我沒有必要騙你。1930年我25歲時和周翰結婚。」

    龍繩曾定定地看著她,這美人連說話的樣子都十分婉轉動人,讓人油然生出保護的念頭。這話沒錯,從前在上海棒閒的人跟他細細說過,說顧陳夫婦結過兩次婚,中途離異,陳澧蘭去歐洲讀書。換成別的女人,他定要揶揄她問到底是哪一次婚禮,他捨不得嘲弄陳澧蘭。該死的顧周翰虛報妻子的年齡,他怕自己垂涎他丰姿冶麗的妻子。肏!這絕色女子竟然嫁給顧周翰那賊人,當真是彩鳳隨鴉!

    澧蘭見龍繩曾一聲不響地盯著她看,臉上陰晴不定,不由得悲從中來,剛才被嚇回去的淚又湧上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龍繩曾心裡充滿憐惜,「你哭什麼?」

    「我丈夫跟隨孫將軍在緬甸作戰,我很擔心他。」

    「哦……」他聽了吃驚,顧周翰那賊人倒是條漢子!

    「我把我們的房子讓給了難民,我以為不好,我怕……」因為自己心術不正要趕走那些難民,所以遭到天譴,遇上這活閻王。

    「你別哭,在這大街上,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龍繩曾暖聲說,「要不我帶你去飯店裡坐坐?你好把淚收了。」

    「少將軍,我們有事要先走,就不打擾您了。」陳氏趕忙說。

    龍繩曾把眼一橫,厲聲說,「有沒有事,難道你說了算?」他趕緊壓低聲調,「我要看澧蘭的意思。」他怕嚇著這嬌滴滴的女子。

    他公然稱呼她澧蘭!你就是打算要欺負我,「謝謝您,但是我和母親急著回家,我的孩子們等著我呢。我離開久了,他們會害怕。」

    「不急在這一時,等會兒我用車送你回去,很快!」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家了,她是困在八卦陣里的小蟲,撞不開這彌天的網,眼瞧著將成為蜘蛛口中的食。澧蘭越哭越傷心,她不怕死,她拼卻一死也不能受辱,只是她不能和周翰團圓了,不能為哥哥養育孩子們了。她暗暗把手伸進包里要取槍自殺,她摸到槍,悄悄打開保險,隨即迅速抽出手來。

    她的手剛露出,即被龍繩曾按住,「你要做什麼?」他熟知各種槍械,自然聽到了澧蘭打開保險的聲音。

    「這是我自己的事!」澧蘭凜然說,「我沒想傷你,也傷不了你!」

    此時,他身為一個凶強俠氣的人,心中竟百轉千回。他邀陳澧蘭去飯店坐坐是真話,如此佳人,他不欲上來就唐突。他想跟她聊聊天,看她說笑。書上怎麼說的來著,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哭起來尚且美得驚人,那麼笑呢?他只恨此刻手邊沒有烽火台可點。他得到她易如探囊取物,她大概要抵死相拼,可無濟於事。然後呢,她便會自裁,玉殞香消。

    他從前在上海就聽說過陳澧蘭的才貌和節操,上海不是他的地盤,他礙於杜月笙和顧周翰的交情也不好下手。此時杜月笙遠在重慶,而雲南在龍繩曾心中乃是龍家一姓的天下,昆明便是王庭所在,天下沒有他不能做的事!但因他私慾禍害了美人,從此天下便少了傾城傾國色,他滿心不忍。

    「你不想去,我不會強求。我沒別的意思,」他笑笑,「你把我想得太壞了吧。」在顧周翰對妻子的描述中他大概是周處,不修細行,縱情肆欲,州曲患之。他不肯用心讀書,《晉書.周處傳》卻背得爛熟,他以周處自詡。

    他安慰澧蘭,「你知道嗎,前不久聯大的校花結婚,兩個校花,」他特意強調數量,「先後在錫安聖堂行婚禮,在商務酒店舉辦婚宴,我都去了,也沒怎樣。」校花?糞土一般!跟眼前姿貌絕倫的女人相比就是個男人。「你看顧周翰去戰場了,為國捐軀,我要是對你居心叵測……」他見澧蘭恐懼到淚珠立即滾出來,他趕緊拍拍她的手臂,「我這破嘴,絕對不會的,你別害怕!要是我對你居心叵測,我不是禽獸不如嗎?」此刻他忽略了他那些不如禽獸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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