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頁
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澧蘭,我小時候,父親領我去揚州,到梅花嶺上尋史可法的衣冠冢。」
澧蘭的眼淚立刻滾出來,她知道周翰要說什麼。
「史可法說『敗軍之將不可言勇,亡國之臣不可言忠』。澧蘭,我一輩子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國破在即,何以家為!」
「哥哥,你快四十二歲了……」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
周翰擁她在懷,「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我是聖約翰的學生代表,本來要赴京請願,父親一句話,我就回家了。後來『北伐』、內戰,我是生意人,一心做我的生意。『九一八』、『一二八』,東北淪亡,我苟且偷安。長城抗戰、喜峰口血戰,我固然關心,但顧家的家業在我心頭更重。現在,我避無可避,我不能眼看千萬人為國家流血犧牲在前,不能眼看親人受屠戮,自己卻無所為!」
他知道他的女孩兒不會阻攔他,「好嗎?澧蘭?」他要那些雜種們血債血償!
「朱光潛先生講『此身、此時、此地』,對我們來說,抗倭救國就在此時此刻,即是此身!」
他心愛的女孩,周翰捧著她的臉,把淚水從她嬌嫩的臉頰上拭去,他把她緊箍進懷裡,深切地親吻,他善解人意的寶貝,他一生的摯愛!
1941年12月初,陳納德率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到昆明。20日,志願隊和日本人第一次空戰,入侵的10架日機被擊落6架,擊傷3架,而志願隊無一損失。一戰成名,志願隊從此被稱作「飛虎隊」。自飛虎隊入駐昆明後,空襲減少,周翰稍稍安心,把妻、子和母親託付給俊傑。
澧蘭說眼看著要過臘八節了,過了臘八就是年,能不能過完正月再走,既然決定了要去參戰,不差這兩個月。母親和她也能從容地幫周翰兄弟倆打點行裝。周翰笑笑,是去參軍,需要打點什麼行裝?澧蘭說男人們出門在外,家裡就冷冷清清的,讓小囡熱熱鬧鬧地過個年吧。她多拖一天,周翰就少一天的危險。周翰愛妻憐子心切,爽快地答應了。他也要在出征前好好地找找妻子麻煩,戰時可更多些念想。既有乍見之歡,又能久處不厭,最好的感情就是這樣吧?澧蘭是長嫂,長嫂開口,經國沒話說。周翰兄弟日後要感激澧蘭的拖延。
澧蘭立刻就忙起來,先拉著周翰和經國去黑市上給兄弟倆的手qiang配子彈,每隻槍都配了兩百來發子彈。她還要多買,被周翰攔住,「太沉了,還要帶別的東西。」也許到了部隊,手qiang就會被軍官們收為己用,畢竟他的白朗寧大威力手qiang是稀罕物。他不說出來,怕妻子擔心。澧蘭挑了兩把軍刺,英式「恩菲爾德」P1907刺刀和美式M1917刺刀,兄弟倆一人一把。澧蘭又買了兩頂德軍M35頭盔,搜羅了兩雙極為罕見的、德軍為隆美爾的非洲軍團特製的高腰沙漠靴,「真好!商人真是萬能,什麼樣的戰略物資都能弄到市場上來!」澧蘭感慨。周翰猜這兩項也不可能長久留在自己手裡。
「木蘭從軍嗎?買這麼多裝備?」周翰笑著說。
妻子立刻就惶恐不安。
「放心,不會十二年。我一、兩年就回來了。」他趕緊安慰妻子。
她再買一隻□□手qiang,「這把槍我自己留著用,等回家你教我使槍。」
「練習槍法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槍的後坐力大,你握不住。」周翰說。
「我雙手握槍,近距離開槍不需要準頭。」
周翰默默地看著妻子,然後把她圈進懷裡,本來保護妻、子是他的責任。
澧蘭緊貼著頭盔表面做一層同色蒙布,「江沅說這樣頭盔在陽光下不會反光,不會成為對方攻擊的目標。」她微微蹙眉,心裡很怕,為著周翰出征,她特意發電到重慶諮詢林江沅關於裝備的事。「江沅還說,作戰的時候不要繫著頭盔,因為炮火的衝擊波會把頭盔狠狠地擠壓在頭皮上。如果沒有系頭盔,那麼炮火帶來的氣浪會把頭盔吹掉,不至於使人受傷。彈片穿過頭盔時,如果沒有系頭盔,頭盔會隨著彈片的慣性被打掉;可一旦繫著頭盔,彈片的衝擊力會扭轉頭盔而損傷人的頭頸。還有,近身搏鬥的時候,系好的頭盔帶會成為對手攻擊時的輔助,被人抓到頭盔帶就等於把脖子暴露給對方,」她深深吸一口氣,「很危險。」
最後這一點,周翰也懂。「我不在家時,你少跟那物理專家聯繫!別卿卿我我的!」
「說什麼呢?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你亂講!」
「對,他就是個不懷好意的使君!」他就要出征了,周翰對林江沅那本已消淡的妒意陡然升起。
「我心裡只有你,哥哥!」澧蘭親他一下,周翰心裡稍安。等澧蘭完工後,周翰兄弟驚訝地發現除了表面的蒙布,頭盔裡面還有兩塊同色的布片垂下來,遮住兩側和後頸。經國悄悄捅一捅兄長。
「這布片做什麼用,寶貝?」周翰摸一把布片。
「防曬、防蚊蟲啊。緬甸的太陽毒辣,蚊蟲很多。我看報上日本人的軍帽就有這樣的兩塊布。」
「這樣好嗎,蘭姐?我們看起來軍容不整吧?」經國忍不住了。
「列陣的時候,你們可以把布片掖到帽子裡啊。行軍打仗不是進宮選秀,講究什麼儀表!」
他們兩個大男人「進宮選秀」?經國看一眼兄長,周翰笑笑。笑什麼笑!要是還在「選秀」的年代,蘭姐早就進宮母儀天下了,可有你什麼事?經國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