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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邵翰鐸不改顏色,「各位兄長,小弟奉命護送杜先生的親友過境,請兄長們抬抬手放小弟過去,給杜先生個面子。」

    「面子?杜月笙在上海生意做得大,佩服!不過這邊,各憑本事吃飯咯。」這票生意大,有財有色,他不肯輕易放過。

    「Help!Help!Help!」澧蘭見邵翰鐸微微向後退,知道雙方沒有談妥,就要動手。她早就瞥見遠處的英國巡捕,這時便大聲呼救。淑君也跟著叫,洋巡捕掃了一眼,即回過身向別處,擺明了不干涉的態度。

    「叫也沒用,車站我們說了算。」英國巡捕早就被他們餵飽了,中年人隔著邵翰鐸向澧蘭笑笑,此等美人他見所未見,他念著一會兒好好受用她。「上!」幾個人便撲上去。

    「顧太太退後!」邵翰鐸迅速從腰間抽出短刀縱身迎上去,他身上有槍,他暫時不想用,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他不願鬧出太大動靜。俊傑見邵翰鐸二人一時與對方難解難分,旁邊有挑擔的小販匆忙避過,他搶過去奪了小販的扁擔加入打鬥。「哎,我的扁擔......」小販驚呼,淑君即刻扔出一張鈔票給小販。

    俊傑自在聖約翰大學讀書始就熱愛各類體育活動,常和周翰一起擊劍,在美國時更參加棒球、賽艇運動。回國後他不廢鍛鍊,每每帶領清華的足球隊打比賽。他此際只恨扁擔不夠稱手,影響他發揮。他身姿矯健,一個人敵得過洪門一個半人。

    邵翰鐸打鬥時眼觀六路,他瞥見俊傑出手,暗嘆顧周翰這個妻兄不俗。他打鬥間聽到澧蘭不停地大聲呼喊,他一句也聽不懂。他聽青幫的弟兄們說過,陳澧蘭精通英、法、德、西四種語言。

    少頃,婦人、孩子們身邊聚集起一幫洋人,澧蘭、淑君和他們急切地說著話。幾個洋人挺身加入戰鬥,黑幫不敢和洋人動手,怕傷及洋人性命自己承擔不起,英國巡捕此刻也趕過來,洪門眾人立刻落敗,四散去。

    「你們受傷了嗎?」

    邵翰鐸笑著對澧蘭搖頭,不愧是顧周翰的妻子,相當有辦法。他還感念陳澧蘭擔心他們的安危。

    兩個洋人自告奮勇陪他們一起去香港半島酒店,澧蘭和淑君與其他洋人道別。邵翰鐸雖聽不懂洋話,但他一直跟在杜月笙身邊,杜月笙與各路洋人打交道,不同的洋話他聽得出來。到半島酒店後邵翰鐸笑著問澧蘭,「顧太太,你到底會幾種語言?你剛才用了幾種語言呼救?」她說話向來柔聲細語,難為她剛才叫出那麼大的聲。

    「我只會英語、法語、德語和西班牙語。」澧蘭微笑,「不過我以前在義大利和希臘旅行,要緊的話學了幾句。西洋人講究『紳士風度』、勇於救助婦孺,所以我就用這幾種語言呼救。」

    聰明的女人,才貌超群,怪不得顧周翰那麼珍愛她。「陳先生,好身手!」他轉向陳俊傑。

    「哪裡,讓邵先生笑話了。幸虧有邵先生、葉先生你們在,否則我一家老小現在可能遭了毒手。」俊傑後怕,冒出一身冷汗。

    兩日後邵翰鐸在九龍公眾碼頭送陳俊傑一家上船,他一直送到船上,特地細細檢查一遍澧蘭他們住的頭等艙,「顧太太,我有事在身,不能遠送你到昆明,一路保重!等見到顧先生時請轉告我對他的敬意,青幫上下都欽佩他的愛國之心。」他留下自己的同伴護送澧蘭到海防。

    「邵先生,大恩不言謝!我記在心裡。日後有緣相見,邵先生永遠是顧家的座上賓!」

    抗戰結束後陳俊傑偶然得知恆社下屬的「抗日蒙難同志救國會」曾在上海白克路邵翰鐸家中設有一座秘密電台,負責與在香港的杜月笙以及重慶軍統組織聯繫。後來電台轉移到浦東高橋鎮,邵翰鐸繼續負責對外聯絡。回想起邵翰鐸當年的沉穩果敢,陳俊傑由衷地讚嘆他是個恪守大義、篤行不苟的人。

    第56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5)

    澧蘭一行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航行,在海防停留一夜,告別葉潤生,登上滇越鐵路的列車。她離哥哥越來越近了,不須四十個小時,她就能見到周翰!澧蘭堅信。

    列車在蛇形鐵路上爬行,前面就是著名的五家寨人字橋。這是一條穿越雲端的鐵路,從港口城市海防爬升到海拔1900米的昆明北站。滇越鐵路是軌距為1米的窄軌鐵路,火車跨越紅河進入中國境內後,路越來越難走,從河口到屏邊100多公里的線路,幾乎看不到一段直線。他們已經通過上百座橋樑和隧道,聞天和炎武開始還興致勃勃地數橋樑和隧道,後來便放棄,因為已經數不清了。

    俊傑感嘆晚清時雲南人的蒙昧,踏勘路線的法國人原來擬將繁榮的城鎮與人口密集的農村連成一線,但因當地人的強烈反對,只好放棄平壩改走山路,所以造成他們今日的顛簸。俊傑告訴大家說中國境內的路段長465公里,工程耗時7年,被法國人虐待折磨致死的中國築路工人接近8萬人。「幾乎每10根枕木下面就有具白骨!」俊傑說。人字橋的每一個部件都在法國量身定做,然後海運到越南海防,通過紅河水運到河口,再由馬幫和人力運送到工地。人字橋從1907年5月動工到1908年12月初竣工,在近21個月的施工過程中就有800多名中國勞工和幾名外籍工程技術人員喪生。67米的人字橋每前進一米,就付出12條生命。當年法國報紙上說:中國工人在人字橋上的施工是「死亡之上的舞蹈」。他轉念想到懷孕的澧蘭不該聽慘痛悲愴的歷史,趕緊改口,「一路上的風景倒是不錯,尤其那些黃牆紅瓦、典雅的法式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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