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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母親,你不要攔我。」陳氏推門進去,澧蘭說。
「澧蘭,我沒想攔你,主意總要你自己拿。可你不妨聽我給你講點故事。」陳氏指著椅子,讓她坐下。
「你第一次住在這裡時是16年前,周翰聽說你要來,立刻吩咐管家們任何男僕不經召喚不可到主樓來,前後大門晚上九點以後必須上鎖。你從歐洲回來後再住進這裡,周翰又跟管家們重申了一遍。他還告訴管家們,你的指令即是他的意思,誰也不許怠慢。我從未見過他干涉家政,這是唯有的兩次。」
澧蘭沒吭聲。
「你去英國那天,你剛走,周翰就穿著綢衫跑出去,連外出的衣服都沒換。晚上回來時,黃包車夫跟了來,因為他沒帶錢。魯媽去付車資,那人要雙倍的錢,說在十六鋪碼頭站了一天,又吵又熱。」
澧蘭垂著頭。
「吃晚飯時大家都找不到他,後來我在你屋裡找到他。你沒看見他那樣哀傷的神情,我本來恨他對你殘忍,可我看了他那樣子,心裡也可憐他。你走後,他晚上都睡在你屋裡。」陳氏看她睫毛上有亮光在閃爍。
「你從英國第一次寄信來,大家正在吃飯。我讀了信把信傳給管彤他們看,周翰的眼睛一直追著信,一刻也不肯離開。他聽說你課業重,要熬夜,就買了「蔡同德堂」的人參要我寄給你,還不讓我告訴你。後來我寄給你的所有參片都是周翰買的,他雖然很忙,你的事他都記得。」
澧蘭抬起淚眼看陳氏。
「每年你過生日時,周翰都要吃麵,還讓家人們跟著一起吃麵,他是要保佑你在海外平安無事。」
澧蘭的淚滾出來。
「你得了流感,醫生說很危險,周翰在大北電報公司坐了兩天一夜,我趕過去,周翰的眼睛裡全是恐懼,好像天要塌了。你父親剛故去那年,族人爭產,經理們不服約束,我都沒見周翰怕過,他一一擺平。澧蘭,你是周翰的天。」
澧蘭的淚順著面頰往下流。
「我那時才知道周翰在你身邊安插了人。我很奇怪,他那樣思念你,卻不開口要你回來。他只要說,我立刻就叫你回來。現在想來,大概他因為那件事張不開口。」
「他帶了僕役去哈爾濱接你,沒接到。他又跟我說要去南京,我猜是為了你。剛好,你來上海了。」
「你沒了孩子,昏迷不醒,周翰跟瘋了一樣。你失血太多,做手術時,周翰搶著給你輸血,你們血型剛好一樣。他不吃不喝,守著你,直到你醒來。堂堂上海灘的顧老闆挨了妻子嘴巴,他不介意。你讓他出去,他就一直守在外面。澧蘭,你看他憔悴成什麼樣子,可原來是那麼威武的男子。」陳氏嘆息。
「你在歐洲這四年,我沒見周翰快樂過,真是一點也不快樂!過年回家陪祖母都是強作歡顏。他只拼命工作,然後就是盼你的信,他只有收到你的信時才現出些微快樂。可惜,你的信並不多,你曾經還跟他賭氣,不肯好好寫信。你不知道他多傷心,他差點落淚,只是礙著大家都在跟前,才忍住。」
澧蘭的前襟都濕了。
「這些年他對你的好,我都看在眼裡。顧家闔府上下都知道周翰寵愛你,你才是顧家的王,誰也不敢怠慢你,否則周翰會拍死他們。想你父親當年對我也不過如此。澧蘭,他寧肯沒有孩子也不納妾,只要你一個人,我想也許你父親也做不到吧。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周翰那般剛毅果決的人,若非鍾愛你到極致,怎會白擔「懼內」的虛名?澧蘭,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為什麼你寧可相信那個女人,也不願相信周翰呢?那個女人不願你們好,她要破壞你們。周翰發那樣的毒誓,你都不信嗎?」
「母親,你也聽到了?」
「我一直站在門外,一則我怕僕人們聽到使家事外揚,二則我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才好規勸你們。你還是很能吵架的,我沒想到。澧蘭,我不信周翰愛過那個女人,你知道他殺了她,這件事鬧得上海灘上人人皆知,他們只是抓不到周翰把柄。他如果愛過那個女人,他就不會殺她,周翰不是那樣的人!你這樣好,周翰怎會為了那樣一個人丟棄你?你也聽到了,周翰管那個叫「雜種」,他不惜侮辱自己,足見他有多噁心、厭惡,所以他怎麼會在意那個女人,一點也不!澧蘭,相信周翰!」
「還有,周翰從顧氏轉出去的資金的確是他在美國的投資,他1927年底給我看帳時,那筆錢就在帳上,而且獲利頗豐,翻了十幾倍。」
「我為這個人流了很多淚,我受夠了!」
「我也為你父親流過很多淚。可是在一起時的甜蜜難道抵不過那些眼淚嗎?我想應該足以抵消,且富富有餘吧。周翰在美國那一次是他對不起你,可後來呢?後來你在歐洲呢?你們之間已經沒有婚約束縛了,他仍然自律、克制自己。周翰相貌堂堂、才智過人,家世、學歷樣樣都好,是名門淑女心中的不二之選。且不說上海灘,光是南潯就有多少人家托人去祖母那兒說合,周翰都一一推了。若說起上海,他自己擋回去的絕不在少數。生意場上更是風月女子無數,你不是沒聽說過他的清名。他這樣做難道不是為了你嗎?」
「你當年就不該離開,我不信在你心中,劍橋的學業和在歐洲的遊歷比周翰還重要,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吧! 澧蘭,我一直懊悔當年支持你離婚,我覺得對不住你和周翰,否則,你們早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人的一生中有很多大錯不能犯,更不能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