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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第34章 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 (19)
周翰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就趕過來,一切已太遲。「不要!」周翰眼看著胡月茹動手,他卻無能為力,痛徹心腑!他衝上去,澧蘭從樓梯上一路滾下來,他剛剛能在兩段樓梯相銜的平台處接住她。
周翰站在手術室外面,錐心刺骨、心急如焚,他不知澧蘭怎麼樣了,忐忑不安地等著結果。每一分鐘都那麼漫長,簡直要了他的命!他真是混帳,作孽!當初怎麼就放縱自己,做下那骯髒的事,給澧蘭帶來無求無盡的傷害。他求蒼天一切惡果都由他一力承擔,千刀萬剮、雷霆萬擊,也無所謂,只求放了他心愛的女孩兒!澧蘭被推出來,他立刻上前,醫生說手術很成功,麻藥作用還沒過去,靜等病人醒來就好。周翰長舒一口氣,淚滾下來,醫生深深地看他一眼。周翰慶幸都城飯店樓梯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澧蘭滾落時又下意識地護住頭部。他要宰了那齷齪的女人!她傷了澧蘭,他的命!澧蘭遭了那麼大罪,只為給他傳宗接代,現在……他後悔自己沒早下手,他要是沒婆婆媽媽地想給孩子積福,澧蘭也不會有這一劫!他去打了個電話。
「要痛快的嗎?」對方聽他說完,問。
「痛快?我說過嗎?」周翰冷笑,他眼前是澧蘭蒼白的臉,下身一片血。
澧蘭一向很健康,這回她知道自己病勢不輕。每一處關節都酸痛,每一塊肌肉都在灼燒,尤其是她的肋骨,她稍稍吸口氣,都感到難以忍受的刺痛。她的頭昏昏的,一直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看見那個女人把自己推下去,在樓梯上滾落;她看見周翰把自己抱起來,臉色雪白;她聽到他喊叫。她知道自己在流血,感受到生命一點點流逝。她心裡油煎火燎,她想知道孩子怎麼樣了,她要摸摸腹部,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完全動不了。後來她就沉在一片黑暗中,她聽到奔跑的腳步聲,汽車發動的聲音,周翰一迭聲地呼喚她,房間裡嗡嗡的說話聲。再後來,她感覺自己大概在做手術,她知道孩子沒了,她希冀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一切皆成空。她感到疼,以及難以承受的心痛,他們難道沒有麻藥嗎?她想。她拿什麼來麻木自己,抵擋這疼痛?她幻想自己在津浦線上,偎在周翰懷裡,一路笑語,那時候她心裡什麼痛也沒有,都是歡樂。
澧蘭眼瞼沉重,完全睜不開,她清醒又昏沉,好像胸口坐了一個人,悶得難受。她攥緊拳頭,拼命掙扎著要自己醒來。她掙啊掙,終於從夢魘中脫出來。澧蘭剛睜開眼,就看見朦朦朧朧的幾個人影向她低下來。
「澧蘭,澧蘭!你醒了!」周翰急切地俯下身,眼淚掉下來。
澧蘭定定地看他一會兒,轉向別人,「母親,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澧蘭,」林氏說不出話來。
「母親,我的孩子怎麼了?」澧蘭又問陳氏。
「澧蘭,你剛醒來,要好好休息。」
「母親,你告訴我!」澧蘭強坐起來,她知道,她就是不能相信!「你告訴我!」
「孩子沒了。」林氏一咬牙。
澧蘭揮手就掄了周翰一嘴巴,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正在輸液的針頭從她手上脫落,血流出來,眾人都愣了。
周翰趕緊去按住她流血的靜脈,「叫醫生來!快去叫醫生!」
澧蘭跳下床,周翰抱住她,她奮力掙扎,又踢又打,「放開我,我要殺了她!」
周翰力氣大,箍得她不能脫身,她就使勁踹他。周翰叉開雙腿夾住她的腿,她之前流了那麼多血,他怕她折騰大了再流血。「澧蘭,別踢,你會流血的!」澧蘭掙扎不動,她就哭叫,「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她!」她又掙扎,又哭,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感覺心臟都要炸開了。周翰見她難受,就放了她一隻手,她劈手又給周翰一嘴巴,「放開我!」周翰只顧著去按住她流血的靜脈,「叫醫生來,快去叫醫生!」
「澧蘭,澧蘭!你幹什麼!」林氏喊。
醫生跑過來,驚住了,「去拿鎮靜劑,快去!」他對護士說。
「不要! 不許用!」周翰知道那是什麼。
「澧蘭,你現在太虛弱,你還在流血,你走不了幾步就會倒下,你能做什麼?」陳氏大聲說,澧蘭安靜下來。
「等你傷好了,再做好嗎?」陳氏繼續說。
澧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她那樣的傷心欲絕,周翰攬她入懷,心疼到極點。她僵立了一會兒,「醫生,我會安靜的,我想早一點好!」她說,「但是,請你讓這個人滾出去!」她指著周翰。
周翰滿臉是淚地看著她,看她決絕的表情,然後他把澧蘭的手交給醫生,因為他一直按著,血差不多止住了。
「醫生,拜託你!」周翰走出去。
周翰隔著窗戶看婆子、丫鬟給澧蘭剪髮,每一剪子都像在他心上剜了一下,痛得要命。他不敢進去阻止,他之前曾試著進去過幾回,每次澧蘭都跟護士說,「讓那個人出去!」。而且澧蘭也不肯好好吃藥、打針、量體溫了。路過的護士瞥見周翰心傷得落淚,不禁想上海灘上縱橫捭闔的顧老闆讓妻子磨折成這樣,真是奇觀。周翰明白澧蘭這是要和他斷情絕義,澧蘭小時候,他跟澧蘭說過不許她剪髮,他不喜歡。澧蘭後來即使跟他分開,到了歐洲,依然留著長發,儘管彼時歐洲風尚短髮。周翰始終記得澧蘭小時候跟他第一次親昵時那散在枕上的撩人青絲,周翰後來在美國一直思念著。他平日除了她身體外,最喜歡撫弄她的長髮,那麼順滑、柔軟,勾在指間纏繞著,似澧蘭對他綿長似水的繾綣柔情,糾纏縈繞,固結不解。宿夕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婆子出來,他伸手攔住,去看婆子手中澧蘭剪下的秀髮,登時心如刀絞,原來澧蘭讓人把它截成寸斷,真是什麼也不肯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