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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長根,少奶奶為什麼總看天?」周翰目送澧蘭進去,轉向長根。

    長根想了想說,「少奶奶是不是擔心天太熱,少爺等在外面會中暑?」

    是了,他這個蠢貨!這麼熱的天,她哪裡是真騎馬,她是給他找個陰涼去處。周翰心花怒放,他想這才是七月底,肯定還會熱上一陣子,他很知道自己周末該幹什麼了,如果澧蘭一直不理會他。

    第20章 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 (5)

    她看見他就嘆口氣,這人跟驢一樣犟,天天來煩,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熏豆茶,你要的!」,周翰遞給她。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這兩句用在澧蘭身上最熨帖。「還有這個,你別跟我這麼見外,好嗎?」周翰掏出今天早晨澧蘭讓人送去的支票,她還他置裝費。「出去走走?」

    澧蘭沒伸手,她望了一會兒長廊的天花板,目光再轉回來,「你別來了,我不會跟你出去。」

    「我們不是已經出去三次了嗎?」

    這個爛人,三次?不知道他怎麼計算的。澧蘭從不知道他這麼死纏爛打。「顧周翰,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你總要顧及你的尊嚴。」

    尊嚴?他因為尊嚴差點失去她!他也終於明白他的尊嚴之於澧蘭一錢不值。要不要告訴她,她會怎麼想?他要賭一下!

    「澧蘭,四年前,我因為尊嚴違心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在十六鋪碼頭,我看著太古郵輪離開,沒攔下你。」他的嗓音暗啞,「因為尊嚴,我也沒讓馮清揚勸你回來,所以這些年我很難過。」他緊張地注視她,他把所有的心意都提到眼睛裡,他把他的心捧出來給她看,一如她曾經那樣。

    「馮清揚?啊!……」她睜大眼睛,原來……他怎麼敢!馮清揚!怪不得她一到海德堡,顧周翰就知道了。那個德國人說半年前周翰跟他打聽海德堡,她還納悶。郭先生,顧周翰!程沅芷,陳澧蘭!自己真是蠢透了!她是自以為是的猴王,怎麼也翻不出如來佛祖的掌心。他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看她折騰,現在是他翻下手掌的時候。

    她咬住下唇向四周看看,他奇怪她看什麼。

    「郭先生是嗎?」

    「嗯。」

    「幸會!」她猛地出手沖他上臂狠狠揍一拳。她凜然站立,等他回應。

    他差點笑出來,他心愛的女孩兒,她在憤怒至極的時候仍關注他的尊嚴,她打他,卻怕別人看見。而且,她也絕不攻擊他的要害。

    「你手疼不疼?」他滿懷憐愛地問。

    「再敢來騷擾我就揍扁你!」他居然敢笑!她轉身就走。至於能不能揍扁,她也許要拼命。

    周翰心裡微笑,他以前就知道她有遊俠風範,今天見識了。

    這人每次都糾纏不休地跟她到家門,她恨不得放出狗來咬。

    「顧周翰你認識吧!」澧蘭劈頭就問,她給馮清揚打電話,清揚在南京外交部任職。

    電話那端好一陣沉默,「是。我想留學,我需要錢,這是個不錯的差事。」

    「程沅芷就是指我,是嗎?」

    「嗯。」

    「那個萊卡相機也是他給的?」

    「嗯。」

    「那麼,我們之間還有友誼嗎?清揚?」

    「澧蘭,你知道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在歐洲大地上遊走,有良伴、有風景、有美食,可以專心於學業,不用擔心錢,缺了哪一樣都不完美。」

    親愛的清揚,現實、達觀、又重情義。「我也是,清揚。謝謝你照顧我。」

    「你也照應了我。澧蘭,還記得你上次得流感嗎?你高燒不退,顧先生一直在電報局等我報平安,兩天一夜,他發了數次催促。他匯錢過來,我折算一下大概有十萬銀洋,救八百個人也夠了。我後來要退回去,他不用,讓我好好照顧你就行。」

    澧蘭心裡百感交集。

    「還有,每年你快過生日時,顧先生都提前發電報提醒我,讓我幫你好好慶祝。」

    澧蘭想怪不得清揚記得那麼清楚。

    「我們去旅行的時候,他都提醒晚出早歸,注意安全,要我每到一處都報平安。」

    澧蘭沉默不語。

    「澧蘭,如果有哪一個男子肯那樣用心護我周全,我家祖墳上是要冒青煙的。」

    可愛的清揚,澧蘭微笑。

    「澧蘭,我知道你不信教,我也不信,但是還記得《哥林多前書》里的話嗎?」

    澧蘭知道她指什麼,「謝謝你,清揚!」

    澧蘭放下電話,愛是什麼?「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保羅在給哥林多教會的書信里如是說。

    不計算人的惡、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永不止息!……

    澧蘭拉開門出來,那個人就站在走廊里。

    「澧蘭……」

    「郭先生,失敬!」她徑直走過他身邊。

    周翰笑笑,他就是喜歡澧蘭這般聰明俏皮,「我記得你家『小山叢桂軒』門前的對聯,」周翰跟上她,「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我也算是故人吧。」

    澧蘭繼續向前,頭都不回,她今天一身洋裝,灰藍色、領口飾暗花短袖真絲襯衫,裸色百褶中裙,同色系高跟皮鞋。挺好,她從諫如流,再沒穿過薄透的面料。「你今天這身衣服真漂亮,這是喬治·莫蘭迪的色彩嗎?義大利那個畫瓶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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