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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電話鈴驟響,周翰拿起來,是澧蘭,這是自他們同車回上海後兩人間的第一次通話。「周翰哥哥,你沒事吧?」女孩劈頭就問。
「放心,我沒事,一點傷也沒有!」
「哥哥,你萬事要小心!」
「好,你不用擔心,你也要小心。」女孩的柔聲細語令他焦躁的心安定下來。想要他的命,沒門!周翰惡狠狠地想,他還沒結婚,還沒享受他如花似玉的妻子,他死不了!
「那我掛了,你忙吧。」女孩生怕打擾他。
「好!」
「你去請陳景塘,想辦法讓他馬上來。」周翰對男管家說。越快越好,趁消息還沒有傳開,免得他避嫌。陳景塘是中華義勇軍射擊隊的教練,周翰十七歲時便接受他的指點,與他交厚。周翰知道陳景塘有黑道背景。
女管家曹氏匆匆走來,「太太流血了。」
周翰疑惑地看她,她顧不上周翰是未婚男子,「太太身下流血了。」
「請醫生來。」
當晚,陳景塘來到顧園,周翰跟陳景塘說自己想見黃老闆,麻煩先生做個牽線人。第三天黃金榮的手下給周翰打電話,「我遇到些麻煩,渴望拜見黃老闆,談一談金利源碼頭的事,煩請先生通報。」他拋出誘餌,且不遮掩自己的處境,名聲赫赫的幫派大亨、法租界華探督察長,什麼事情瞞得過他?
再一天對方回話,「黃老闆聽說你英勇,願意見一面。」
車子開到寶昌路(今淮海中路)和麥高包祿路(今龍門路)的轉角處停住,顧周翰從車裡下來,抬眼打量眼前的弄堂「鈞培里」。短短的一條弄堂成弧形,由九幢二至四層磚木結構的里弄房子圍合而成,房子裡多是黃金榮的門徒居住。出發前,保鏢告訴他。「鈞培里」身處鬧市中心,地理位置頗佳,市口極好。宅以主貴,此時「鈞培里」在上海灘名聲籍甚。黃公館是一座三層洋房,房屋結構類似石庫門,五開間的格局,又不完全一樣。一進大門,面前一個橫長的天井,兩側是左右廂房,正對面是長窗落地的客堂間。整座住宅的前立面由天井圍牆和廂房山牆組成,正中為大門,形成封閉。雖處鬧市,卻有高牆深院、鬧中取靜的好處。
周翰把兩支手qiang交給黃公館的保鏢,由對方導引著,跟在陳氏身後走入房子。她一夕之間老了十歲,形容憔悴。周翰本不欲她跟來,出門前,周翰怕自己有閃失,特意去見陳氏,交代些事情,結果她堅持同行。
他們並不去客堂,而是在客堂前左轉去廂房。亮堂堂的一間屋子,窗子開向天井,花樹映入眼帘。窗前桌上筆架、算盤、帳簿一應俱全,還有一台英文打字機,應該是帳房。陳氏母子在屋裡坐下,不久周翰聽到走路時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須臾兩個人走進來,周翰和陳氏站起來。
前面一人個子不高,五十歲上下,圓頭大耳、眼袋突出。周翰想這個人大概是照著布袋和尚的樣子長的,只不過前者慈眉善目、笑口常開,後者一臉肅殺。來者身上帶著微微香甜的鴉片氣味,他族中的老人身上常帶著這股氣息。眾人施禮寒暄後落座,周翰趕在陳氏坐下前扶她一把。陳氏疑惑,這已是周翰進入黃公館後第二次出手扶她,周翰一向不與她親近,一則,她以女性的敏感知道周翰對她心存芥蒂,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二則,兩人年齡相差不多,只有16歲,需要避嫌。
「晚輩失禮,我母親三天前才小產,因為我父親故去。」周翰見黃金榮訝異,刻意說。以陳氏的容顏,他怕黃金榮動了邪念,令他逝去的父親蒙羞。
陳氏一愣,旋即明白周翰的用心。
黃金榮點點頭,屋子陷入片刻沉靜,流氓大亨等著周翰開口。
「小子不敬,打擾前輩了。三天前,家父和我兄弟兩人出門打獵,遭遇埋伏,家父不幸遇難。想來應該是在爭取金利源碼頭時與人結怨。」周翰開口,他不矜持、不遮掩,自己求上門來便有一說一,不必拿腔作調。他亦不急切,他開出的條件恐怕黃金榮無法拒絕。況且如果遭拒,他不是無路可走,憑顧家的財力,他豁出去將殺得對方狗血淋狗頭。只是一旦鬧起來,他以後大概不能與澧蘭結緣了。那柔美婉順的女孩,他一想到可能會與她分開,心裡便揪一下。「現在顧家只餘下孤兒寡母五人,弟妹們年幼,小子愚鈍,不足以應對仇殺,祈請前輩幫忙。」
黃金榮細細打量面前的青年,溫和謙遜,他無論如何想像不出顧周翰居然能以一桿獵qiang殺了九人,殲滅對方接近半數的人手。手下打探來消息報告他時,他都愣了。顧瑾瑜跟他的兒子比太慫,才殺了一個人,卻搭上自己性命。顧周翰若是幫派中人,他立刻便要將他收入麾下。
「顧家的生意一向得前輩照顧,現在陷入困境,小子渴望前輩繼續不吝蔭庇扶持。」周翰神情莊重肅穆。
黃金榮笑笑,年輕人很會說話。他與顧瑾瑜並無甚密的過從,兩人平素里見面客客氣氣的,年節里互相走動走動。顧瑾瑜會做人,對他一應該有的禮節從不缺失。
「先父因為爭奪金利源碼頭與人結仇,遭遇不測。家父故去,小子無力經營碼頭,願把金利源碼頭讓給賢能者。前輩要是感興趣,小子願雙手奉上。」
陳氏微微動了動,瑾瑜拿命換來的碼頭,轉眼就拱手送給別人,她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