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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45:06 作者: 遠遊客
「可我喜歡歐洲的歷史、文學和藝術。」
「女孩子總是迷戀這些,」俊傑說,「她們不用繼承家業,只要嫁到富貴人家做少奶奶,繼續她們吟風弄月的雅事。」
周翰怪俊傑唐突,看澧蘭羞得低下頭。
管彤拽著周翰去園子裡玩。陳家的園子分為內外兩園。內園疊石成山,半山蒼松,半山紅楓,山路曲折迴環,整個內園宛如一座盆景。外園中心是蓮池,池邊點綴著亭台樓閣,移步換景。
小囡要乘船去採蓮,俊傑和周翰先下船,澧蘭扶著管彤,周翰先接管彤下來。待到澧蘭邁步時,經國調皮,從旁一躍而下,船猛然一晃,澧蘭沒站穩,立時撲了出去。周翰忙雙手攬住,一個柔軟的身體入了懷中。澧蘭站穩,輕輕推開周翰,周翰看她連耳朵都羞紅了,自己也訕訕的。
「妹妹,我……」, 「是我沒站穩,不關你事。」澧蘭垂著眼。俊傑咳嗦一聲,遞給周翰船槳,一眾人就往湖心裡去。船在亭亭荷葉間穿行、停下,小囡和澧蘭伸手去摘荷花。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大哥哥,母親教我『西洲曲』,說的就是採蓮的事,我沒記全,你念給我聽,好嗎?」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周翰開口念,俊傑突然笑了,周翰這一刻想把他踢下船去,澧蘭倒沒覺察。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經國接過來。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桿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澧蘭往下接,她笑意盈盈地轉過身來,周翰見她雙瞳剪水,靡顏膩理,確是垂手如玉。
林氏招手讓他們上岸。「瘋瘋癲癲的丫頭,讓你陪弟弟妹妹們玩,你倒陪到了水中。他倆年紀小,落了水怎生好?」
澧蘭低頭不語。
「舅母,我和俊傑水性都好,不會有事。」周翰不忍心。周翰是客,林氏不好再說什麼。
午宴擺在「小山叢桂軒」,軒南取太湖石疊成假山,玲瓏剔透;軒北以黃石堆砌成雲崗,渾拙古樸。兩山勢成幽谷,周匝又遍植桂樹,取「桂樹叢生山之阿」的意境。門前照舊一副對聯,孫星衍的「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軒內四周一圈漏窗,透過漏窗,山水撲進廳軒,人仿佛落座在山水中。酒過數巡,賓主們談起生意和時局來。女眷們另安一桌,中間垂個帘子。
「震燁,這次學生、工人、文藝界鬧得這麼凶,不許我們的代表們在合約上簽字,英、美他們會不會讓步?」蕙雪的長兄問。
「孱弱的國家在外交上哪有話語權,顧少川很清楚,合約簽或不簽,日本始終要占據山東。我這些年在外出使,心裡其實很悲涼,國家積貧積弱,哪有人看你在眼裡?對外不過唯唯諾諾罷了。」
「所以周翰、俊傑你們這番出國就是要學習人家富國強兵的手段,國家的未來也許在你們這一輩人身上,我這一輩就算了。」
「震燁,你才四十歲就暮氣沉沉了?想當年民國初立時,你不是意氣風發,一心要為國家做事情嗎?」
「父親,官場上混久了,不是應酬疏通、就是互相傾軋,明白很多事情。國家的金錢都花在戰事上,國庫空空如洗,動不動就是借款,拿什麼來治國。主政的人又都是爭權奪利,哪有心思治國?可惜當年那些人,拋灑了多少熱血造就共和,如今都成虛空。」
女眷那邊靜悄悄的,沒人言語。
「周翰和俊傑他們就要去國外,興興頭頭的,你不要盡說那些敗興的話。」陳父說。
「我看他們雄心壯志的,終究也要受打擊的。周翰、俊傑,不要入官場,也許在工商界上,還有可為的事業。」
「你今天喝了點酒,有些顛三倒四。一會兒讓他們救國、一會兒又打擊他們。」
「父親,震燁這是感觸太多,又愛國心切。」顧瑾瑜忙替他解圍。
「罷了,莫談國事,談生意吧。」
飯後,大家各去休息,澧蘭領著管彤去午睡,剛要睡下,管彤說大哥哥給買的萬花筒丟在了「小山叢桂軒」,急著要去取。澧蘭說,「別急,你先睡,我一定取來。」澧蘭吩咐丫鬟、婆子們好生伺候,自己出門去。
澧蘭剛要進「小山叢桂軒」的月洞門,周翰和俊傑從裡面出來,周翰在先,兩人險些撞到一起。
「哎呀,對不起!」
周翰覺得這女孩兒又有禮貌又不計較,明明該由自己來說對不起。
澧蘭去問打掃的婆子們,可看見小孩子玩的萬花筒,婆子們說讓顧家的大少爺拿走了。澧蘭趕緊往回追,快追到了俊傑的書房外,才看見周翰他們的背影。
「周翰哥哥,請等一下!」周翰聽到這柔婉的聲音,心中一動,回頭看澧蘭跑過來,微微氣喘,朱顏酡些,又是別樣的美麗。
「周翰哥哥,管彤的萬花筒在你這吧?」
「嗯。」周翰展開手來,給她。
「謝謝你!」澧蘭拿了就走,周翰站著出神。
「怎麼,有想法?要不,我跟叔父說?」俊傑打趣,
「滾你的!」
午休後,大家都聚到「紅房子」的客廳里。這是個西式紅色建築,掩映在花木中間,鎮上的人都叫它「紅房子」。樓高兩層,樓前有噴泉和愛奧尼亞式柱子圍成的半圓形小廣場。樓上是女眷們起居的地方。樓下客廳里馬賽克拼就地面, 石膏棚頂、壁紙、水晶吊燈、七彩落地長窗、油畫、壁爐以及家具都採購自歐洲。巧妙的是客廳里有兩扇滑門,拉上滑門,廳堂一分為二,各成天地;拉開滑門,廳堂合二為一,十分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