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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7:24:35 作者: 林七年
尾音淹沒進絕望的哽咽中。
夏枝野肩頭大紅色的綢緞織物暈開大片大片深色的洇濕。
冷硬的少年終於失去了他的偽裝,瘦削單薄的脊背,無望顫抖如同冬日的蝴蝶。
夏枝野無法表達那時候自己心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疼,也無法表達他有多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只能緊緊抱住宋厭,啞著嗓子篤定道:「別怕,我肯定會去找你的,我一定會去找你的,男朋友從來沒有說話不算數過,對不對?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我到時候帶著房產證,銀行卡,大鑽戒,去接你,好不好。」
宋厭想說好,可是他怕自己一張口就是再也忍不住的哭腔,只能死死咬著唇,抓著夏枝野衣襟的手指已經用力得快失去血色,然後點了點頭,從鼻腔里溢出一聲「嗯」。
夏枝野聽著這聲「嗯」,抬起頭,閉上眼,試圖阻止某種液體的掉下。
然後深呼吸一口氣,笑著揉了一把宋厭的腦袋:「就一年半而已,我們以後還有六十個一年半,怕什麼。而且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又不是異地戀就等於失聯了,我們還可以一起打遊戲,一起聊天,實在不行還可以寫信快遞給你,就當和周子秋沈嘉言他們一樣在網戀,還可以開個變聲器增加情趣,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宋厭喉頭上下一滾:「嗯。」
「那我們這幾天多膩歪膩歪好不好,我還沒跟你膩歪夠呢。」
「嗯。」
「那抬起頭給我看看好不好,我們厭哥這麼國色天香天生麗質的臉,不多看兩眼太吃虧了。」
「去你媽的。」
宋厭終於破涕而笑,輕踹了夏枝野一腳,抬起了頭。
泛紅濕潤的眼角,靡紅滲血的唇角,大紅艷麗的喜服,蒼白的膚色,和卸下所有偽裝脆弱漆黑的眼眸,就一下活生生地同時撞入了夏枝野的眼底。
那一刻他意識到,他比他原以為地更早地喜歡上了宋厭。
或許就是那一次撞破宋厭換上喜服的時候,他就有見色起意地想過,如果這是個女孩,以後做他新娘多好。
可惜宋厭不是個女孩,是個男孩,所以就只能以後做他的新郎了。
但這也沒有關係。
「宋厭,我們總會一直在一起的。」
他輕輕觸碰上宋厭唇角的傷口,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是宋厭記憶里少年時代的夏枝野最用力最無望又最篤定的一個吻。
似乎是試圖用這個吻向年少無能為力的他們證明著即使他們一無所有,他們依然會深愛彼此,抵得過歲月漫長,抵得過距離遙遙,抵得過世間的偏見和未知的餘生長路。
以至於很多年後,宋厭都能回憶起那個吻里鮮血的甜腥和眼淚的咸澀。
那時候他已經戴著那枚刻著夏枝野名字的婚戒戴了很多年,可是每當回憶起那段日子的時候,依然總是會想明明當時什麼都沒有,怎麼就那麼幼稚又中二地對彼此充滿信心,認為他們一定會永遠一直在一起。
也或許那些幼稚和中二就是年少戀愛里最令人動容的地方。
比如幼稚到在離開前的那些日子裡,他們每天都要穿著情侶裝,在校園裡招搖過市。
比如幼稚到夏枝野給他買了466支薄荷味的棒棒糖,讓他每天吃一根,說糖吃完了,他就來了。
比如幼稚到上課的時候總是會在課桌底下緊緊牽著手,晚自習的時候總是會躲進樹林裡親吻,睡覺的時候總會一起擠壓616宿舍那張狹小無比的單人床上一起相擁而眠。
再比如幼稚到形影不離膩膩歪歪,連深夜也捨不得合上眼,像是生怕少看對方一眼。
也比如幼稚到在南霧三中110周年校慶的文藝匯演上,搞了不顧大體又濃墨重彩的那一幕戲劇。
當方嘗飾演的祝母要求梁山伯親手寫一封斷情信給祝英台而被拒絕時,祝母憤而甩袖:「你不寫?你以為憤怒就會改變你跟英台的命運嗎?要怨就怨你們太多想法,年少無知到了以為你們不喜歡就可以改變周圍的人!以為靠你們兩個就可以改變這個時代!」【1】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清清楚楚地落進了坐在第一排的傑出校友宋先生耳里。
台下的人輕哂一聲。
台上的人卻不卑不亢,情深不移:「我曾允諾於他,待我及冠之日,定會上門提親,他於我有意,我亦鍾情於他,所以父母之命,生死之逾,皆攔我不得,縱使生不能成婚,死亦要成雙。」
於是一語成讖。
祝英台迫於父母之命穿上大紅嫁衣嫁於馬文才。
梁山伯相思成疾一身素縞,至死未能再見到祝英台一面。
祝英台的花轎路經梁山伯的墳前,一身嫁衣裳,卻無想嫁人,絕望之中,觸碑而往,倒於血泊之中。
燈光暗,哀樂起,空中落下紛紛揚揚的白色花瓣。
只待化蝶,落幕就算圓滿。
然而黑暗之中卻傳來低而溫柔的一聲:「英台。」
然後燈光亮,哀樂停,本該落下的白色玫瑰花瓣也沒了蹤影。
夏枝野一身大紅喜服從墓後緩緩走出,在宋厭身前蹲下,溫柔地撫上他的臉:「我來接你了。」
他的眼神太過溫柔,以至於宋厭一時竟分不清這句話是梁山伯對祝英台說的還是夏枝野對宋厭說的,只覺得喉頭突然緊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