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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6:21:38 作者: 褚知白
    看清了那東西後,將近兩天面上麻木的青年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他手中的劍「哐當」一聲從手中滑落,整個人也「砰」的一聲跪在了泥底,身子劇烈顫抖起來,膝行著往那個東西爬去。

    他面上似哭非哭,終於爬到那裡,手指顫巍巍夠著了那東西。

    那是一隻繡鞋,一隻青色的繡鞋,上面繡著並蒂蓮和兩片小小的深綠荷葉。鞋身上的布料是五洲的散修最喜歡的靈棉布,價格低廉,上面的繡紋卻格格不入。

    繡紋上的線波光粼粼,一看便是一般的散修用不起的上好繡線。從繡紋上也能看出來,繡這鞋子的修士繡功非凡,並蒂蓮栩栩如生。

    只是繡鞋被雨水泡了幾天,還沾上了沖刷不掉的血跡。

    沒有誰比侯鏡箔更清楚那繡鞋的來歷。

    在南洲的時候,阿姐家中的人並不重視她,也未曾教她修煉,她平素無事,便常常待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小院子裡繡東西。

    有一次他在外面聽說繡娘最喜歡的便是珍貴的繡線,便想方設法弄來了些當時最流行的繡線。果然阿姐見了,欣喜不已,可是又擔心起這繡線的來歷,直到他想法子搪塞了過去。

    她卻先用那繡線給他做了件外裳。

    他知道的時候,只剩下了一點兒線,阿姐就用那點線,給自己的鞋上繡了一對並蒂蓮。

    侯鏡箔站了起來,用劍挑開邊上那隻妖獸的肚子,從它的胃中翻找到了人的屍體殘骸。

    侯鏡箔將那隻被雨水沖刷了幾天的繡鞋緊緊擁在懷裡,終於哭了出來。淚水大滴大滴從他的眼角滑過,混著雨水淌下去,跟地上的血跡混在一起。

    他一直以為,像阿姐那麼好的人,她合該被天道眷顧,合該幸福生活一輩子。

    前半生都只是她人生中小小的波折,她的後半輩子,應該像她在師門裡的一樣,有疼愛她的師父,有寵愛她的師兄師弟師妹。

    她修無情劍道無法入門的時候,侯鏡箔還想過,興許是天道也不遠讓她忍受無情劍道的孤寂,可能往後她再嘗試一番,便會放棄無情劍道,反而在逍遙劍道上有所突破。

    日後的某一日,興許她還會遇到真正待她好的良人……

    而不是他這樣滿心私利、無情無義之人。

    可惜,天道並沒有給她他所以為的眷顧,反而讓她悽慘死在了這無人的雨夜中。

    阿姐最怕打雷,她一個人待在這裡,臨死的時候,遇見了那妖獸,該有多害怕。獸牙咬住她的脖頸,獸爪按住她,她靈力竭盡,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該有多疼。知道沒有人來救她的時候,她又有多絕望……

    那時候他在哪裡呢?他待在安全的宗門中,在檐下悠閒看雨,還哄著旁的女子,對此一無所知。

    明知道局勢那麼危險,明知道她跟著修為只有金丹期的孟雪川單獨前往中洲,為什麼當時沒有悄悄跟上去呢?縱使傅其凇知道了,在那樣的局勢下,也定然不會阻攔他。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攫住了侯鏡箔,他抱住繡鞋,往前爬了兩步,靠那個妖獸近了些,不停地哭喊著「阿姐……阿姐」。

    他倒在雨中,無助得像個孩子,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塊。

    眾人皆說天道有善惡因果,它就是天上的一雙眼睛,會時時刻刻盯著人們的所作所為,給予因果報應。

    但侯鏡箔自出生起,便從來都沒能得到天道的一點兒善意。他自認為是自己做了許多壞事,他得到這樣的下場,都是活該。

    可是阿姐又犯了什麼錯呢?

    他不該信這些的,他應該從始至終都壞下去,天道不公,便反了它!

    一想到這裡,侯鏡箔體內一直隱藏的那股力量,如蟄伏的惡龍般從他的體內甦醒,讓他一瞬間感到經脈中滾燙無比。

    有什麼東西正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流入他的體內,讓他的經脈逐漸飽漲起來。

    但還不夠,氣海像是一個無底洞,飛速攝取著周圍的魔氣,地底塵封已久的封印終於開始顫動起來。

    -

    自從崔辛夷離開那一日起,封印魔族的大陣不但沒有變好,反而隱隱有些越來越控制不住的樣子。

    本來還能偷些閒的映山道君也抽不出身了,他也跟著五洲的道君一起,在抵禦大陣的崩壞,根本無暇偷閒,連補充靈力的時間都沒有,眾位道君也只有服下些靈藥。

    眾人都隱隱意識到什麼了,三日之期已經過去了。映山道君那個信誓旦旦說是會給解決這次危機的弟子,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魔氣四溢的大陣里的魔氣陡然一空,像是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樣在逐漸減少。

    靈力再一次竭盡的常毓道君臉上一喜,她忍不住朝映山道君道:「難不成是你的弟子辛夷真的解決了?」

    眾道君聞言,也停了手上的動作,向映山道君看去。

    清俊的男子臉上的神情卻意外地凝重了起來,他目光沉沉望著已經停了動靜的大陣。

    正在這個時候,大陣如地震中將傾的房屋,搖搖欲墜,轟然發生變化,像是要徹底破開一樣。

    見狀,有道君叫起來:「不好!陣法要破開了!」

    眾人反應機敏,迅速擺出陣法,開始對抗大陣。映山道君也擰著眉,卻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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